委员提“人肉搜索”入刑法 隐私和公义不可兼得

这幅“周老虎”照，引发了网络上的大规模搜索与激辩

虐猫主角之一

　　“人肉搜索”入刑法？赞弹都激烈

　　既体现公众道义的力量，又不受制约地侵犯公民隐私，网络时代的这种群体自发行为，有失控之势

　　本报记者 曾璇

　　“如果你爱他，把他放到人肉引擎上去，你很快就会知道他的一切；如果你恨他，把他放到人肉引擎上去，因为那里是地狱……”

　　———网友名言

　　一旦被“人肉”，你便成为“过街老鼠”，无从遁形。

　　有一个著名的猜想，说是将世界上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联系起来，中间最多只需要6个人。

而盛行于网络时代的人肉搜索正是这个“六度空间理论”的实践。最近几天，要将人肉搜索纳入刑法的建议掀起轩然大波。人肉搜索是否到了“非管不可”的临界点？游走在法律边缘的这场人海游戏将何去何从？

　　这场关于“人肉搜索”的网事争议，在现实中来得有点突然。

　　有人提出人肉搜索入刑法

　　争议源于上周召开的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四次会议常委会组成人员的发言，此次提交审议的《刑法修正案（七）草案》，拟对出售或非法提供公民个人信息的行为亮出“狠招”———追究刑事责任。全国人大财政经济委员会副主任委员、预算工作委员会主任朱志刚在分组审议时说，“网上通缉”、“人肉搜索”泄露公民姓名、家庭住址、个人电话等基本信息，同样是严重侵犯公民基本权益的行为，其造成的危害甚至比出售公民个人信息更为严重，因此建议将“人肉搜索”行为在刑法中予以规范。

　　这段发言，由于切中时髦内容，马上被媒体争相报道，并在各大网站引起网友们的激烈碰撞。

　　该不该立法规范人肉搜索？早在数年前就有法律意识较强的网友讨论过这个话题，可这次，建议出自全国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之口，而且主流媒体大加报道，很是抢了一把眼球。

　　至8月29日会议闭幕，此事尚未有定论，“人肉搜索”纳入刑法其实八字还没有一撇。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此事的关注就此打住，君不见，各种网上的“人肉搜索”请求仍然如火如荼……

　　有人赞成保护公民隐私权

　　人肉搜索为何走红？

　　有评论认为，网络中的某些失控行为，深层次的原因在于公众在现实生活中知情权、监督权等权利极度匮乏。有人这样说过：“一旦面对网络上虚虚实实、有悖公序良俗的事件时，人们纷纷披上网络匿名的隐身衣，兴高采烈地对当事人肆意挞伐。在狂热参与的同时，体味网络带来的片刻虚幻的权利充盈快感。”在这样的氛围之下，形成了人人参与，却又人人无责的社会现象。

　　侵犯隐私、助长网络暴力，几乎是人肉搜索面临的最主要的“指控”。主张刑法调整人肉搜索者认为：“网上通缉已经超出了道德谴责的范畴，严重侵害了公民的基本权益。”天涯网友tyw1984623说，人肉搜索和打小偷一样是私刑，“严重影响法制的进步”。

　　被人肉搜索而严重影响了生活的那些人，也许正为自己曾经的言行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如几年前被声讨的“虐猫女”失去了工作，至今也没有走出心理阴影，“没有一个人愿意和她说话，父母也终日唉声叹气”。

　　而广州市知名律师朱永平在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既然这次将“非法提供公民个人信息”列入刑法修正案提交审议，那么就需要有相应的司法解释，看看什么属于“公民个人信息”，包括个人隐私，手机号码算不算个人隐私？婚姻状况算不算？犯罪记录又算不算？“公众人物”的隐私权是什么？这些在目前都处于模糊地段。如果界定清楚了，有人肉搜索版块的网站则要承担起相应的法律责任。

　　有人认为别挡网络道义路

　　有人说，人肉搜索体现了一种彻底的信息民主，网上人人平等，人人参与，信息共享。何况网上搜索大多针对多数网民眼中的“坏人”，似乎也代表着一种道义力量，“一些技术或是现象的出现，其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关键取决于使用的人以及如何使用”。

　　“有时，人肉搜索比公安破案还快。”有人说，网民将涉嫌违法、违纪或者道德上存在严重问题的人或事件以及相关信息公布在网上，由网民们自行评判，如果行使得当，也有利于社会的进步，有利于维护公共利益，最典型的莫过于“周老虎”事件。

　　有不少法律界人士反对将之纳入刑法，理由是对他人进行造谣、诽谤的，有诽谤罪；对于在网上、网下进行辱骂、骚扰的，有侮辱罪；对于侵犯他人隐私的轻微行为，可以通过民事诉讼来解决，也不需要动用刑罚这种最严厉的惩罚措施；惟有“人肉搜索”侵犯他人隐私情节非常严重时，才可能要由刑法来制裁。但是，这个“情节严重”的标准是什么呢？是造成了当事人自杀、自残或者精神失常的后果，还是其他什么呢？

　　在全国最早开设人肉搜索栏目的猫扑网在接受羊城晚报采访时表示：

　　规范网络非常必要

　　纳入刑法尚有争议

　　羊城晚报：全国人大常委上有人建议将“人肉搜索”纳入刑法，作为最早开设人肉搜索栏目的你们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网站会因此做政策上的调整吗？比如关闭人肉搜索引擎。

　　猫扑：我们非常赞成立法，这是很积极的事，如果人肉搜索被纳入某项法律法规，那我们操作管理起来也有法可依。但是不是纳入刑法，似乎现在有一些争议。

　　羊城晚报：人肉搜索有时确实可能涉及到一些个人隐私，你们怎么处理？

　　猫扑：我们认为人肉搜索也有广义与狭义之分，广义的人肉搜索就是网友互助，你问我答，这也是它最主要的功能。而如今人们一提到“人肉搜索”就会想到寻找某人所有资料，其实有点将人肉搜索妖魔化了。而在猫扑网中，这种搜索实际占的比例只有百分之零点几。这种狭义的人肉搜索确实存在侵犯隐私问题，需要相应的内容监管和正面引导。

　　羊城晚报：如何监管呢？

　　猫扑：其实我们一直都非常谨慎，对于那种牵涉到侵犯个人隐私的内容，一律做删除和屏蔽处理。

　　羊城晚报：如何界定个人隐私？

　　猫扑：一般比如说家庭住址、电话、身份证号码等个人信息可能是网友不愿意暴露的，我们主要看是有利于还是不利于当事人。例如两个网友要寄东西，其中一个讲出了自己的家庭住址，这是他自愿的而且无害，这种我们一般不会删除。不过互联网传播是非常快的，如果只有一个网站管得严，很可能这个信息一下就贴到别的网上去了，所以我们也呼吁立法，让人肉搜索这种特殊的互联网互助行为能够健康、规范地发展，为更多的网友提供有效的帮助。

　　人肉搜索的历程与演变

　　人肉搜索从何而来？如何演变至此？1999年最早启动人肉搜索引擎的猫扑网向羊城晚报记者作了一番介绍。

　　猫扑大杂烩的负责人杜培源说，开始人们不过是在网上寻个人或是查个资料，后来发展为让网友给小孩起名字、解决生活中疑难问题等等。猫扑的“人肉搜索”版块的“版头”上标明：“任何人都可以请求人肉搜索引擎的帮助，这里你可以提出任何问题、请求任何帮助。我们不保证你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和帮助，但是能保证你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和获得最快乐的帮助。”

　　可以看出，“人肉搜索”本来是一个建立在“人海战术”基础上，倡导“互助”的栏目。

　　2001年，有网民贴出美女照，炫耀是自己的女友，可马上被网友戳穿，有人指认此照片女主人其实是微软公司的代言人陈自瑶，并贴出了她的不少个人资料。从此，一个以寻找某人所有资料的互联网搜索行动诞生了。此后几个标志性事件，如搜索“虐猫女”、“铜须门”，成功“破获”周正龙虎照来自年画虎，将“人肉搜索”推向了人气的高峰，同时又是危险的高峰。

　　“周老虎”事件

　　2007年10月，陕西省林业厅公布了猎人周正龙拍摄的华南虎照片。数小时后，质疑“虎照”真伪的帖子即出现在色影无忌论坛，此后网民不断从光线、拍摄角度、周边环境、现实年画搜索等角度提出质疑。

　　11月15日，网民“攀枝花xydz”称虎照中的虎和自家所挂年画极其相似；此后几天，全国各地网民不断报告发现“年画虎”，遂引发了虎照真假的网上讨论。网友通过百度“华南虎吧”仔细分辨了年画照片左下角的商标，并分辨出一个繁体的“龙”字，最后竟然找到了有同样商标的浙江义乌威斯特彩印包装公司的“鑫龙墙画”。2008年6月底，所谓“华南虎照片”终于被认定为假照片，周正龙因涉嫌诈骗罪被逮捕。

　　铜须门事件

　　2006年4月，在“魔兽世界中国”论坛，一位丈夫公布了妻子和情人长达5000字的QQ对话，痛斥与妻子有染的“铜须”。悲情丈夫的帖子引来网友同情和对“第三者”的声讨，他们利用网络工具，搜寻铜须在现实中的资料。有网友在铜须QQ的个人空间找到了他的昵称“稀帅”，再通过其曾玩过的“天堂2”游戏，找到了他在网上卖游戏装备的帖子，并找到他的手机号。最后，网友将相关信息同时搜索，找到了铜须的照片。

　　4月17日，天涯论坛一名网友发帖，公开了铜须的真实姓名、所在学校、照片和视频，呼吁社会封杀铜须，之后铜须所在学校论坛、网络游戏的公会论坛中到处是讨伐声。后铜须否认是“第三者”，但生活受到了极大影响，而发起事件的丈夫也发帖称是杜撰，事件不了了之。

　　虐猫事件

　　2006年2月28日，有网友在网上公布了一组虐猫视频截图，引起网友们的强烈愤慨。网友“黑暗执政官”在“天涯社区”做成一张“宇宙通缉令”，让天下网友举报。不少网友发愿捐出猫币、人民币悬赏捉拿凶手，连猫扑网也将赏金从1000元涨到5000元。3月2日上午，网友“我不是沙漠天使”在猫扑上发帖：“这个女人是在黑龙江的一个小城……”他的帖子让事件出现关键性转变。

　　后有网友确认了“我不是沙漠天使”的证词，还补充了一些资料，虐猫事件的三个嫌疑人被基本锁定，距离最初网上贴出虐猫组图不过6天时间。后警方介入此事，两人被所在单位停职。

　　■名词解释

　　人肉搜索

　　广义的人肉搜索就是利用现代信息科技，你问我答，网友互助，变传统的网络信息搜索为人找人、人问人、人碰人、人挤人、人挨人的关系型网络社区活动，变枯燥乏味的查询过程为“一人提问、八方回应，一石激起千层浪，一声呼唤惊醒万颗真心”的人性化搜索体验。

　　狭义的人肉搜索是以网络为平台，以网民为资源，逐渐获取某个人或某些人的信息，然后整理分析这些信息，最后找出这个人并确认某个人信息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