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艺术家吴山专：他把美术馆的意义改变了

　　专访当代艺术家吴山专

　　他把美术馆的意义改变了

　　中国当代艺术家吴山专近期的曝光率相当高，7 月刚在广东美术馆举行了个展，9 月马上又要参与即将开幕的广东三年展。尽管被称为当代中国最重要的观念艺术家之一，但吴山专毫不掩饰对日常生活、一日三餐的迷恋。家在德国汉堡，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住在上海的吴山专拒绝去北京，因为“上海是享受生活的好地方”。

　　文/ 陆彦 图/ 小武

　　7月，由高士明策展的吴山专个展“吴山专，（但仍然是红的）国际红色幽默”在广东美术馆举行。

与展览一起问世的，是一本创作了10 年，经艺术家本人删减后依然有十几万字的长篇小说《今天下午停水》，其初稿据说达90 万字。这本所谓的小说是从“向阳居委会主任”王发根同志贴“今天下午停水”的通知写起的。王发根是一个“脑子里的词汇特别公文式、掌管居委会红印”的基层老革命，也是小说中的吴山专小学同学王玉珍的父亲。

　　个展刚刚结束，记者在上海见到了这位据说是“85 美术新潮”最重要也最低调的艺术家。他穿黑衣、戴墨镜、扎长发，胡子编成一根小辫的形象多年不变。

　　采访开始时，他刚刚结束了每天上午必须进行的游泳，兴高采烈地说，今天学会了蝶泳中的一个新动作。每天游泳的吴山专腹部平坦，不见赘肉。他说，每天游泳让他感觉“通透”，体重减了10公斤，曾困扰他的脊椎不适症状也几乎消失。

　　家在德国汉堡，但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住在上海的吴山专，生活很有规律：上午游泳，下午做作品，晚上读书看报。目前，他正在为下个月开幕的广东三年展做准备。

　　“国际主义”的“红色幽默”

　　艺术家邱志杰在文章《吴的问题或者问题的吴》里，称吴山专是“当代中国艺术中埋在极深处的引擎”，并称“不愿意过多地历数有多少种流行的思潮和现象是从这台发动机获得推动力”，因为这样做也许“太帮他得罪人了”。

　　1985 年，还在浙江美术学院读书的吴山专创办了一个快乐“机构”—红色幽默（1990 年赴欧洲后， “红色幽默”更名为“国际红色幽默”）。充满国际主义和幽默精神的“红色幽默”贯穿了其20多年的创作。1986 年浙美毕业后，26 岁的吴山专被分配至舟山群众艺术馆（在小说《今天下午停水》中简称“群艺馆”）工作。他在家乡结交了很多朋友。这些朋友热衷夜生活，开办迪斯科和澡堂，在街上贩卖香烟或者赌博、走私、打架。大部分时间，吴山专都跟这群人一起混，以至于《今天下午停水》中， “向阳居委会主任”王发根同志忧心忡忡地劝告刚刚参加工作的吴山专“少喝酒，不要把工资全部花光了”。这段时间的生活听上去夜夜笙歌，同时，舟山群众艺术馆的工作间里诞生了《大字报》、《开会》、《红75% 黑20% 白5%》等作品。创作于1986 年的《大字报》被视为其早期代表作，把日常生活语言、街头大小字报融为一体。在年前举办的尤伦斯当代艺术馆开幕展上，这件中国当代艺术中“政治波普”潮流的先驱作品，成为最抢眼的展品之一。

　　1989 年2 月4 日，吴山专在中国美术馆分配给他的展位上卖起了对虾，象征着其出国前的艺术实践达到高潮。他在朋友的帮助下，从舟山弄了200 公斤对虾到首都北京，并在中国美术馆里打出如下广告—“亲爱的顾客们：在举国上下庆迎蛇年的时刻，我为了丰富首都人民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从我的家乡舟山带来了特级出口对虾（转内销）。展销地点：中国美术馆 价格：每斤9.5 元，欲购从速。”前来观看展览的观众们踊跃购买。这次行为艺术被禁止后，吴山专随即在美术馆的黑板上写下： “今日盘货，暂停营业。”用吴山专自己的话说：“进入博物馆，如同走进早点店。我要把艺术当作盐放在海里去。我要把原来是谁的还给谁。”买卖持续了半个小时，殿堂成为市场，美术馆的意义被改变了。

　　“买就是创造”

　　1990 年12 月10 日及11 日，在冰岛首都冰岛雷克雅未克，吴山专把作为艺术家的自己（产地：Made by lovemaking in China）打折25% 后，在黑市市场出卖了。通过这次艺术行为，吴山专试图反思艺术家在现代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吴山专眼中的艺术家，与安迪?沃霍尔眼中的艺术家有些类似。后者认为，艺术家是那种“生产人们不需要的东西，但他自己却由于某种原因，认为给别人这些东西是个好主意”的人物。因此，人们有机会质疑艺术家的身份及其艺术。

　　在冰岛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吴山专结识了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女艺术家IngaThorsdottir。1991 年，两人前往德国汉堡艺术学院读书。在一个著名的行为艺术作品《天堂们》中，他和Inga 并排裸体站在在汉堡的超市里，Inga 手里握着苹果，仿佛丢勒1504 年的作品《亚当和夏娃》。在此次广东美术馆个展开幕式上，两片叶子遮盖了《天堂们》中“亚当”和“夏娃”的生殖器。不少观众跑去揭开那两片叶子，最后叶子终于掉了下来，亚当和夏娃的身体又生机勃勃地裸露出来。

　　欧洲期间的吴山专和Inga 开始标价出售“二手水”。在这个系列的作品中，吴山专和Inga 让柏拉图帮他们做广告。柏拉图走到井边对打水的妇女说：“可以给我一点水么？”妇女盛了一碗水给他，柏拉图说：“真好喝，谢谢你的二手水，我需要给你多少钱呢？”妇女说：“听说你擅长讲故事，你就给我讲一个故事作为报酬吧。”吴山专还给出了一句口号“在二手中我们相信”—在这个全球一体化的世界里，我们能够亲眼看见的毕竟太少太少，因此，我们只有在二手中相信。

　　其后，他和Inga 把《人权宣言》“修改”成《物权宣言》，这件作品在2006年上海青浦举行的“黄盒子”展览上展出。他们还联手推出了“资本主义的真理”—买就是创造。在广东美术馆个展上，“买就是创造”印上了男士皮夹和女士手袋，赠给来宾。

　　虽然被称为当代中国最重要的观念艺术家之一，但吴山专毫不掩饰对日常生活、一日三餐的迷恋。2003 年至今，他生活和工作的重心由汉堡移到上海。现在他住在番禺路上的一幢小房子里，做菜给朋友们吃、蒸桑拿、游泳、常回舟山看看。很多朋友劝他去北京，对此他不予考虑。他说，上海是享受生活的好地方。

　　B=《外滩画报》W= 吴山专

　　B：你怎么向读者介绍你的艺术？

　　W：首先去看，如果你想要去了解一个行当—其实你没有必要去了解一个行当，但如果有这个兴趣，首先要先去看一看。从某种意义上，我们这是一个范围很小的行当，有很久的保守性。我们这个行当如果要为大家所了解，一般就要通过媒体；面对媒体是我们最应该真诚的时候。但是我还是想说，首先要去看。

　　B：你认为艺术家和策展人之间是什么关系？

　　W：很好。情人之间的关系。现在在某种意义上，艺术家可以到处做情人。我从策展人那里学了很多东西。比如策展人怎么看待你的作品。一代一代人对作品怎样陈放，意见很不一样。

　　B：谈谈您的艺术经历。

　　W：毕业之后去了舟山的群艺馆，1985 年开始做“红色幽默”系列。1990年9 月25 日去了冰岛。我们学校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有一个学生外事交流项目，伯克利来了一批学生，里面有一个来自冰岛的朋友，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嫁给了冰岛艺术学院院长，于是他提出邀请我去冰岛。当时出国申请护照和签证的时间都比较长。我认识他的时候是1985 年，1986 年开始邀请我，直到1990 年才得以成行。

　　B：怎么认识你妻子Inga 的？

　　W：我在冰岛艺术学院教书，生活上已经没有大的压力。Inga 是绘画系的学生，不是我的学生。校长去各个系问，来了一个东方老师，现在空在那里，你们有什么项目可以去找他。于是我们相互认识了。

　　B：你们合作了很多东西，比如在杜尚的小便池里小便。

　　W：这件作品起源于Inga 的一个想法，是对杜尚作品的一个欣赏的态度。比如杜尚有个作品叫雪铲，她觉得可以把这个雪铲放回原来的地方；又比如杜尚的那个小便池。

　　B：欧洲期间，你在好几个地方申请做一个一般的劳动力？

　　W：如果真的通过劳动局申请劳动我可能不够格。他们会问我如有德语的能力吗？你会做保姆吗？做过推销员吗……所以都是有人邀请我做作品，我把他们给我的艺术材料费存入银行，至于怎么使用、使用在哪里，别人是看不到的。在卡塞尔，我在餐厅做咖啡、做早点。后来在柏林、丹麦、威尼斯，都是他们邀请的，我做过搬运工、洗碗工、检票员等等。

　　B：上世纪90 年代主要都待在欧洲？

　　W：每年回国两次。2003 年，我把生活和工作的重心移到上海来，原因之一也是我和Inga 分居。我认为比较美妙的家庭是分居，夫妇俩住在同一条街上。一个住在番禺路56 号，一个住在400 号。

　　B：听上去分得还挺远的。

　　W：我们这是正儿八经的分居，不是那种“小别胜新婚”的分居。

　　B：每年还去汉堡待一段时间吗？

　　W：每年去。去年待了两个多月。

　　B：你父亲是一位发明家，他对你的成长过程有什么影响？

　　W：说他是制作家更好。他制作了很多东西，太阳炉、电视机、日光灯、台灯、自行车。70 年代他从上海带回一台电视机所有的零件，回家按照电路图把零件都安装好。所以我们家很早就有了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