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几部中篇小说,很惊讶地发现其“悲剧”性的结局竟是那样不约而同。而且那些“悲剧”,与鲁迅先生所说的“悲剧是将人生中最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几乎没有多大的关联,倒是明显地有着“将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的趋势。
这种小说创作中题材与主题的“悲剧”化倾向和近来小说本身的“悲剧”态势,依笔者之见,似乎正在惊人地一致起来。
这里不妨略举几例:刚刚出狱的石洋无奈地重陷困境,成了无法享受阳光的夜游者。对于他来说,新生活的脚步总是姗姗来迟,而黑暗的漩涡则时不时地席卷而至……这是《中国作家》2008年第7期上一部名为《夜色扑面》的中篇小说的大致内容。
瞎子炳是天生的瞎子,他在按摩院的工作中遇到三位常客:作家章伟、政府官员刘江河、富姐马莉莉。他从他们的口中了解社会上的形形色色。后来,富姐与瞎子炳坠入爱河,并把他的眼睛治疗好。而此后瞎子炳看见的却是光明里的黑暗、污秽与丑陋,这与他之前对社会、人生的想象几乎完全不同,使他因此而深陷痛苦之中……这是《广西文学》2008年第7期上的中篇小说《眼睛在飞》的概要。
在2008年第7期的《人民文学》上,有一部名为《唇红齿白》的中篇小说,讲的是一对双胞胎姊妹在阴差阳错地遇见了各自的姻缘后,她们的生活轨迹却被命运牵扯着滑向不可预料的境地。所谓的“唇红齿白”,在这个故事里,不再是一种“美”,而是一种“恶”,是一种令人谈之色变的吃人不吐骨头的“唇”与“齿”。
而在《白蓝》(见2008年第3期的《创作》)这部中篇小说中,白蓝与康丁作为一对初恋情人,自然难以忘怀那一段美好的情愫,但20年的时光变幻,使他们时远时近,面目依稀。而当童年记忆中的那一片沙港变成了工业区,原本恬静内向的白蓝似乎也就自然地在宾馆里干起了陪酒卖笑的生涯……种种的“悲剧”,恍如最先介绍的那部小说的篇名,实在是“夜色扑面”。
对此类“悲剧”如此的殊途同归,是出于作家们对现实生活的一种真切认识,还是他们在表达过程中的一种变相操纵或蓄意扭曲?确实有待考量。鲁迅先生创作《阿Q正传》、《祝福》等小说,是“意在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而眼下的作家及其作品,大都没有这样的用意深长,倒是皮相得很,也往往使读者悚然得很。事实上,读诸如此类的小说,无论作者和读者,似乎都没有一起去勇敢地面对生活的意愿,种种的展示,也无法让人感到希望的存在,更遑论在真正意义上的悲剧中思考人生,获得智慧。也许是转型时期光怪陆离的人情世态使作家们一时难以探骊得珠,当今社会生活的“精彩”程度也确实是远远超出了作家的想象,但纵然是在灰暗、残缺的人生中也蕴含着温情与人性的光辉,而不是遍地蔓延着的“恶之花”。以优秀向上的作品影响人、感染人、鼓舞人,理应是一切艺术创作的指针,而不是连同读者也一起绝望或沉沦。“如果艺术不能感动人,那么我们不能说:这是由于观众和听众不理解的缘故,而从这里只可能而且只应该作出这样的结论:这是一种坏的艺术,或者这根本就不是艺术。”这是托尔斯泰在论及感动力与伟大艺术的关联时所说的一句话,广大读者对小说的能否有效阅读,也正基于此。
德国哲学家布洛赫在《乌托邦精神》中认为,人生的本质就是希望。近期读了这样的一些令人懊丧的中篇小说,发觉我们现在的一些作家,对人生本质的把握,除了笔力多有不逮,与“人类灵魂工程师”这一称谓,也实在是相差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