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将至,正值残奥盛会进入高潮。仰望一轮圆月,完美和残缺或许是个话题。
像喜欢满月一样,中国人喜欢完美。虽然古人也赏残月、咏落花,但那是文人雅趣,实际生活中多半当不得真。京城有家快餐店,名曰“半亩园”,墙上有一首诗,极言“半”的妙处,道是:“酒饮微醉偏好,花是半开最妍。
”但我想,店家是万万不敢把馅饼里面的肉少放一半的,否则顾客一定跟他急。
反观西方,对于残缺的态度,似乎倒是洒脱得多。维纳斯的残臂,是西方美学概念中著名的“残缺美”。据曾参观大英博物馆的朋友说,西方出土文物,碎的就是碎的,七零八落一大堆摆在玻璃橱窗里,不怎么考虑好看不好看。不像我们中国的博物馆,碎成几片的陶罐,一定要拼接起来,中间或有遗失的部分,则必用石膏镶嵌弥补,总要给观众一个完整的假象。朋友这话颇似有理,您瞧,《红楼梦》这样的伟大作品少了三分之一,也偏要有人来续,奈何才气终究难比雪芹,犹如伴娘的光彩终究不如新娘。
其实,朋友这话也同样当不得真。维纳斯残臂的美,并非因为它残缺。毕竟,当初她是完满无缺的。所谓“残缺美”,是因为“孤帆远影碧空尽”,人们可能永远不知道这位女神原来的双臂是怎样的美,只能面对无穷的想象空间浩叹。再说,西方人未必就不喜欢完美。中国人喜欢圆月,西方人从古希腊以来,也把圆看成是美的。毕达格拉斯就不说了,美国现代作家欧·亨利在著作中依然说:“美就是完美无缺的自然,而圆形是它主要的属性。请看满月、迷人的全球、壮丽庙宇的圆屋顶……”
喜欢完美,古今亦然,中西亦然。可惜,世上少有完美,多是残缺。不必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人的健全与残缺,也没有决然清晰的分野。所谓健全人,“亚健康”的其实是大多数;要是患了难缠的疾病,生活质量也不见得比残疾人高。如今,残奥就在家门口,笔者虽四肢俱在,且粗通水性,但面对“水立方”的成绩板暗自掂量,若是下场比一比,还真游不过独腿残疾人朋友。因此,我观残奥会,并不敢对残疾人朋友妄加悲悯。
或许,残缺,唤醒了人类更多的潜能。于是,残疾人运动员的不遮掩残躯,也就成了一种“骄傲的裸露”。事实上,这种“骄傲的裸露”还有看不见的。史蒂芬·霍金,这位只能通过眨眼与外界交流的重度残疾物理学大师,靠语音合成器一分钟只能说五六个单词,但凭一本薄薄的《时间简史》征服了全世界3000万读者。人们都知道,霍金在思考。但是,谁能说清,霍金在想什么?轻量级的身躯,不影响它支撑一颗重量级的头颅。于是,有个西方记者这样说:“因为有了霍金,世界上就不可能有思想者的残奥会。”
残缺者往往创造奇迹。但话又说回来,毕竟人皆爱完美,没有人愿意残缺。关键是,一旦各种各样的“残缺”不幸降临,比如病痛缠身、家庭不幸、事业受挫……我们该如何来对待它。
人类永远不可能像壁虎,残缺之后又长出一条新的尾巴。那么,就看看橡胶树吧——
它,是不拒绝刀割的,它珍贵的汁液,就是从深深的刀口流出的。伤痕愈多,奉献愈丰。那遍体鳞伤,正是它光荣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