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一些年纪的市民，对朱文博和小林康二的名字肯定不会陌生，这是建国后第一起杀害外国人的重大恶性案件中被告人和受害者的名字。由于是第一起涉外案件，凶杀案发生在大名鼎鼎的锦江饭店，死者又是日本遗留在中国东北的孤儿，加之日本媒体的极度关注和炒作，公诉人的压力可想而知。
记者日前找到了当时的两位公诉人之一、现任长宁区检察院检察长的戴国建。
案件：缺乏直接证据 “其实，这是一次很凶险的较量，因为在现场没有起获任何直接证据。”戴国建的开场白，就把记者的心紧紧揪住了。
毋庸置疑，缺乏直接证据是一大硬伤，必然会成为被告辩护人的最佳利用武器。被告的辩护人是谁呢？是刚刚因于双戈一案而名声大振的郑传本律师，他以能言善辩著称，庭审中充满变数。而当时的戴国建只有34岁。
记者从市检察院调阅“锦江血案”起诉书，上面对起诉犯罪事由的描述是这样的：朱文博（原系上海京剧院演员，1984年因介绍妇女卖淫被判刑3年）因急需外汇还债，于1988年7月29日晚8时许，潜入本市锦江饭店新南楼370号客房，对日本旅客小林康二先生实施暴力，紧扼其颈部，致使小林先生因机械性窒息死亡。朱劫取小林先生的外汇兑换券2000余元和日本产“卡斯特”牌香烟10包后逃离。
凶手：出身京剧世家 说起朱文博，戴国建清晰地记得许多细节：朱文博是个武生，力气特别大。他被称为“全国猴王”，可以在一个小八仙桌上连翻48个跟头，无人能比。他出生于京剧世家，兄弟三个都在京剧界，父亲为周信芳的琴师，颇有名气。不过，这个朱文博在生活作风上有些问题，曾因介绍妇女卖淫被判刑3年，并因此被上海京剧院开除。但他不知什么缘故竟一直把上海京剧院的工作证带在身边，而就是这张遗留在锦江饭店凶案现场的工作证，成为侦查人员“铆牢”他的线索来源。
据交代，当时他正与一女子打得火热，两人想共同去日本，却苦于一直找不到担保人。女友将2000元托朱交给一名自称可以担保的朋友，结果有去无回。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搭识中日合资上海新晃空调设备公司日方翻译小林康二后，他决定劝说其做自己和“女友”的担保人。当天，他来到了锦江饭店……
庭审：被告蓄意翻供 1988年12月5日，上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朱文博故意杀人案，旁听席内座无虚席。变数果然出现了：朱文博蓄意翻供，否认其故意杀人和抢劫的事实。
“7月29日晚我去饭店找小林康二的目的是希望他能为我去日本自费留学做经济担保人。”朱文博这样讲道，“但当我刚提出担保事宜时，他就立刻板下脸粗暴地推我出门，于是我们就发生了一些争执。”“我将他推倒在床上，用手揿住他的双肩，由于他一边挣扎一边呼叫，我才把双手逐渐移向他的颈部并加大了力量，但是他一软下来我就松开了手。”他又辩称，在他离开房间时，听见小林康二嘴中还在倒气，他没料到小林康二会死亡。辩护人也提出了被告人不追求和不希望被害人死亡结果发生的观点。
杀人：完整证据锁链 戴国建充分运用间接证据，组成完整的证据锁链，来证实被告人的犯罪事实。戴国建指出：“被告人当庭供认了他对小林康二扼颈的暴力行为，上海市公安局对被告人手臂上的伤痕的《损伤鉴定报告》及对被害人指印上出血点的《补充报告》，证实了小林康二在被告人加害他时进行了剧烈的挣扎和反抗。上海市公安局的《现场勘察笔录》和首先发现现场的证人都证实，被害人的尸体俯卧在床上。被害人所盖的绒毯平整，后脑还盖有一只枕头，没有挣扎的迹象。这些都足以证明被告人对被害人实施扼颈后还继续加害被害人，将被害人的身体翻过身，使其俯扑在床上，再用毯子盖好。因此被告人是故意当场杀死小林康二的。他在被害人强烈挣扎并反抗下，始终没有松手，直至将被害人扼死，这难道是过失杀人吗？”
戴国建的目光直视被告人朱文博，只见朱文博两眼呆滞、暗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抢劫：一条香烟露馅 公诉人在用大量客观证据有力证实朱文博故意杀人事实的同时，又对朱文博是否具有抢劫行为与辩方展开辩战。
辩护的焦点在于香烟的来源。
戴国建说：“在法庭调查中，证人当庭作证，小林康二入境时带了两条"卡斯特"牌香烟，但他自己并不吸烟，送给证人甲等三人共6包。作案现场尚余4包，证明小林康二少了一条香烟。当庭宣读的证人乙证词表明，7月29日那天，被告到丙家时，看见被告带的塑料袋内装有一条香烟状的物品，另一证人丁的证词也证明被告从丙家出来到戊家时，看见被告从一只塑料包内曾拿出一条香烟放在椅子上。
被告人当庭供认了家中有9包零11支日本“卡斯特”牌香烟，杀死小林康二的第二天给他人抽过这种香烟。市公安局从被告住所查获的9包香烟虽未打开过，但每包的外包装玻璃纸都已经被撕去。
事实证明，被害人少了一条香烟正是为被告人所劫取。
至此，一条无形的证据之链将杀人凶手朱文博牢牢地“锁”住了。
1989年3月18日，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朱文博死刑。朱文博不服，上诉于市高级人民法院，后被驳回，执行死刑。
记者手记 戴国建透露，凶案发生后，日本《朝日新闻》等各大报纸都在显著位置刊登了国民在中国遇害的消息，在日本国内引起震动。
庭审结束后，日本领事馆官员表示：“我们听了庭审和辩论，杀人抢劫都是朱文博干的坏事，公诉人列举的证据充分，有理有据。”日本媒体也真实反映了中国审理此案的过程。“应该说，第一起涉外案打的就是压力和心理战。只要组成完整的证据链，不怕被告不俯首；只要有理有据，不怕外国人不买账。”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涉外案件也越来越多，外国人站到被告席上也不稀奇。司法机关配备翻译，告知外籍被告权利与义务，并与相关领馆建立长期联系。涉外案不再单列作为特别案件处理，这些都标志着司法制度的进一步健全和完善。
本报记者郭剑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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