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9月17日电 香港《文汇报》报道,“衍圣公”是孔子嫡系后裔的世袭封号,各朝皆置。因为汉以后“独尊儒术”,孔子家族在各朝都受到特殊优待,从而使孔氏嫡裔子孙特别是坐落山东曲阜的衍圣公府(孔府)成为“与国咸休”、“同天并老”的圣人之家,号称“天下第一族”。
而被朝廷封为“衍圣公”的人,即成为孔氏全家族的大宗主,更享尽风光和荣华,哪怕是皇帝,也会给他表面上极大的尊崇。
可是这个常规在朱元璋手里被打破了。在他坐上皇位不久,就逼迫病中的“衍圣公”到南京来朝见他。
《明史》记载,洪武元年三月,徐达攻占了山东济宁,这个时候虽然战事远未完全结束,但新皇帝既已登基,大势已定,衍圣公孔克坚看来根本就不想让新政权对自己有什么不好的观感,赶忙派遣儿子孔希学来拜会徐达。徐达将孔希学送到南京,孔希学上奏,解释父亲因病不能前来朝贺新主,朱元璋很不高兴,给衍圣公下了一道“手谕”,其中明确要挟对方“称疾则不可”。圣人的后裔当然体会得到“不可”这二字的力量,孔克坚“惶恐兼程进”。事实证明孔克坚并没有说谎,洪武三年春他再次以疾告归,结果在途中就病死了。
孔子早就说过,治国的理想境界是“近者悦,远者来”,哪有以暴力作后盾,逼别人来的呢?从事物的利害关系上分析,孔府已经表示了合作的态度,朱元璋也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这不会给他带来实质的好处,只会让天下读书人侧目。
那么朱元璋打的是什么算盘呢?
古人有所谓“治统”和“道统”的说法。简而言之,“治统”,就是指控制社会的实际政治权力的传承,“道统”,则是指管理社会,指导社会中各种关系的思想和理论。治统由掌握强大国家机器的君王们传承,其威力随处可见,道统似乎比较空幻,然而它的影响却是潜移默化源远流长的,小到后辈们在家长面前说话的语气,大到如何处理人和自然的关系,都是由它所规定的。明末思想家王夫之在《读通鉴论》中就认为道统的作用更大,强烈主张以道统制约治统,在他看来,道统由圣人一脉相传,它的正确性是先验的,而治统却常常会因摊上一个坏皇帝而出问题,所以,绝不能让治统脱离道统所设置的既定轨道。
现在我们看王夫之的议论,好像颇有点自恋,但古时代的读书人对道统这个东西看得是极为神圣的。因为自觉掌握了道统,他们既有自豪感,也培育了一种对国家和社会的使命感。很多读书人,住在穷乡僻野,吃了上顿愁下顿,但物质上的困窘却并没有消磨其胸中的激情,一有机会还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旁若无人,原因就在于他们相信,自己是道统的继承人。
帝王之统是为“治统”,儒者之统则是“道统”,二者的领域里各有各的“王”,读书人坚持这一点,皇帝们也一度是认可的,可是,到了朱元璋这里,这一套行不通了,他不仅要当掌控政治权力的皇帝,还要当意识形态的“教主”。他刚刚即位,就逼迫病中的衍圣公到南京来朝见他,因为朱元璋需要的绝不仅仅是圣人后裔对他这个新兴政权的表态,而是有意用一种公开的粗鲁方式,羞辱一切代表旧道统的符号,意在让天下读书人知道,看老黄历是不行了,道统并不在你们那一边。
从精神上羞辱了以后,物质待遇上,朱元璋自然不是一个“小器”的人。老一辈衍圣公孔克坚死后,他的儿子孔希学被续封为新一代衍圣公,朝廷为他修了十分豪华的宅子,授予光禄大夫(正一品),百官朝会时居文臣之首。这再一次证明,他原来也没想和圣人后裔过不去,他上演的只是一幕“未杀猴,鸡已怕”的喜剧。(黄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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