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库底的风景
时间:2008-09-19 01:37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 手机读报
那久远的历史信息,人与自然和谐的乐章,我童年的甜蜜回忆,也一起成了水下的故事
南贾水库像一面不规则的镜子,平放在南贾沟里,从南贾到东毛,绵延十几里地,由两岸黄土绿树编织成的镜框,将它卡在一个长条形的规矩里,显得平静温顺。
成群的鱼儿在镜面上游来游去,打渔船的船工摇着双桨缓缓地划着,渔工站在船头,将成团的粘网一缕一缕撒向水面,水面上漂起了弯弯曲曲的一道网墙。随后,渔工坐在船头用木棍敲打着船帮,惊动鱼儿一个一个蒙头转向撞在了布好的网眼里,将水面甩起了一串串水花。镜框边上三三两两的垂钓者,一次次甩着他们的钓钩,划出一道道弧线,将穿满鱼食的钩子,撒在水里,然后坐下来,满脑子想着大鱼在咬钩。阵阵小风掠过水面,掀起道道涟漪,钓者们惬意地敞开胸怀享受着大自然赐予的凉意。那山水,那花草,那鱼人,那诗景,与其说它是水上乐园,倒不如说它是掉落在人间的瑶池。
然而,我更喜欢水库底的风景。
2600年前,这里曾是晋献公老丈人的国家,《左传》载,“晋献公娶于贾,无子”。这个贾,就是贾国,南贾沟内大量的西周居住遗迹和成群的西周古墓葬,已经证实了古史的记载。那时,人们傍水而居,耕作而食,过着安居的日子。后来因为贾伯参加了反对晋国的战争,反被晋献公消灭,贾季逃到了翟地,这里成了晋国的领土,国人改姓贾,但已是晋国的公民了。此后,这里世代绵延,薪火相传,从来没有断过人烟。
小时候,我家有地在沟里,差不多每天都下沟,爸爸妈妈干活,我领着弟弟玩耍。我们在小河沟里摸泥鳅抓青蛙,常常是一身泥水。满沟的浇水地,到处的菜园,满岭的瓜果,组成了花红柳绿鸟语花香的天地。那用柳篮打水的灌园声,不绝于耳:呱呱呱呱嗵,柳篮放到了井底,咯吱咯吱咯吱咯吱辘轳把柳篮绞到了井口,哗,水流到了菜园,无数遍的往复,无数遍的呱嗵咯吱,犹如天地间的交响乐,那么动听悦耳。那牛拉的铁质水车,将一斗一斗的水用链斗卷上来的时候,铁质挡板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卡住齿轮,发出有节奏的铛铛响声,好像在打着节拍。连畦连片的莲藕,蒲扇大的叶子托起一朵朵娇嫩艳丽的荷花,一眼望不到头,难怪南贾人把他们吹成是“十里荷香”。
清澈的溪水上,有一座明代的三孔石拱桥,叫临汾桥。夏天,桥洞是人们歇凉的地方,因为里面有穿洞而过的习习凉风。桥面上的砖砌栏杆,是我的天堂,我在上边来回“摆溜溜”,好像在走钢丝,一摇一摆,招来了爸爸的多次叫骂,然而,我照样走。我不怕爸爸,怕看梨树的老头。有一次,我悄悄去摘他的还不熟的梨儿,叫他撵着我在我脑瓜上用长烟袋的铜锅子敲了个疙瘩,痛了我好几天。巧的是,我家在沟里栽的红薯,每年都放在他家的窨子里,每次取红薯,都是他用绳子拴住我的上半身,将我吊下去,取完后,再把我吊上来。他倒是挺操心,老是拴得结结实实,生怕有闪失,不像用烟袋锅敲我的时候那么凶,慢慢,我连他也不怕了。
南沟里,有个土地庙,一间大小,土地爷是个不足二尺的泥塑疙瘩,但据说灵得怕人,好多人家的小孩都认在他的门下,当他的干儿子。1940年的一天,爸妈带着我们从村里逃避日本鬼子就来到了南沟说河南坠子的廷贵家。那天中午,妈妈把弟弟认在了土地爷的跟前,让他保弟弟一生平安。虽然后来弟弟只活了二十一岁就走了,但我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因为他本来就是个泥疙瘩么。别看这个不大的泥疙瘩,当时还挺威风,连蒲剧名角杨虎山、屈兰娃都给他们唱过戏,演过“九江口”“盗九龙杯”等拿手好戏。
大跃进那年,沟里修了个小水库,桥被淹了大半,但上边仍然是南贾村通往县里的官道,倒更像是水里漂的桥了。后来,修了大水库,吃了小水库,成了如今的模样。那桥、那田园、那花香、那呱嗵咯吱,一切一切,连同贾国的泥土,都成了被淹在水里的故去的风景。那久远的历史信息,人与自然和谐的乐章,我童年的甜蜜回忆,也一起成了水下的故事。我怀念水库底的风光,我想讲水库底的故事。
陶富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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