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0日，由北京外国语大学与中国青年报社联合举办的“亲历开放30年·中国外交官论坛”活动，在有“外交官摇篮”美誉的北京外国语大学举行。70多位资深外交使节参加了论坛活动，其中19位嘉宾发表了激情四溢的演说。 今年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30年前的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启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新时期。30年沧海桑田，中国发生了历史性的剧变。工作在对外开放第一线的外交官们，亲眼目睹并且亲手推动了中国走向世界，以及世界认识、适应和接纳中国的历程。他们的独特经历，他们的经验心得，让人慨叹，让人唏嘘。 今年也是《中国青年报》复刊30年,《中国青年报》曾因“文革”被迫停刊12年。30年来，《中国青年报》也亲历了改革开放，见证和记录了改革开放，始终站在改革开放的前沿，为改革开放作出了贡献。我们与北京外国语大学共同举办这一论坛，并从今天起刊发相关系列报道，以此作为本报纪念改革开放30年系列活动与报道的开端。 蔡方柏，1936年1月生于湖北咸宁市。历任中国驻法国大使馆一等秘书、参赞、公使衔参赞，外交部西欧司副司长，中国驻瑞士大使，中国驻法国大使。1998年当选为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2004年任中国前外交官联谊会会长、欧洲学会法国研究会会长。 本报记者 李建泉摄 半个世纪前的一次偶然机会，他考入北京外国语学院法语专业，从此与法兰西结下不解之缘；40年的外交生涯，他以不同身份同法国第五共和国(1958年至今)从戴高乐到萨科齐6位总统零距离接触。记者在北京外国语大学和本报联合举办的“亲历开放30年：中国外交官论坛”上见到并采访了这位72岁的老人。老人仍然精神矍铄，声如洪钟，反应敏捷，不减当年。
蔡方柏，中国前驻瑞士大使、驻法国大使，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向记者回顾了已逾“不惑之年”的中法关系背后的风云往事。
充满变数但富有成果的希拉克中国行
蔡方柏回顾说，1997年5月15日至18日，法国总统希拉克对我国进行国事访问，16日江泽民主席同他在中南海签署了中法建立全面伙伴关系联合声明，这是继同俄罗斯建立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后，我国首次同西方大国建立面向21世纪双边关系的基本框架，不仅把中法双边关系推到了一个新阶段，而且在国际上产生重要反响，促进了大国关系的调整，是我国改革开放政策在外交战线上取得的又一项重要成就。同年10年，美国总统克林顿正式提出与我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后来英国、加拿大、日本等西方大国及欧盟也纷纷与中国建立伙伴关系。可以说，在发展对华关系上，法国在西方大国中起到了“领头羊”的作用。
“然而，在起草两国建立全面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稿和准备希拉克总统对华国事访问过程中，我们遇到了不少的问题，有的似乎难以逾越，但由于双方都有把双边关系推向更高发展阶段的意愿，所以这些困难最终被逐一克服。”蔡方柏说。
蔡方柏说，希拉克总统在就任后，积极谋求发展对华关系。江泽民主席邀请法总统访华，法方把访华日期定在了1997年5月，自此双方开始筹备希拉克的访华之旅。“但是，1996年11月18日，法方正式向中方通报，法国拟向台湾出售西北风导弹。这在顺利发展的双边关系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我奉命向法方提出严正交涉。”
“我向法国外交部指出，这是一个严重损害中国主权和统一大业的行径，完全违反两国建交原则和1994年《"1·12"联合公报》精神，中国政府坚决反对。这也与法方明确作出不再售台武器的保证是不相符的。”蔡方柏说，“我坦率、明确地告诉法方：如法国向台湾出售武器，中国将作出强烈反应；如法国企图藉此与中国打"讨价还价"牌，法国将会看到相反的效果。”蔡方柏说，在涉及中国主权和领土完整的问题上，中方不可能作出让步，希望法方权衡利弊，彻底放弃售台武器计划。
“我还指出，目前双方正在准备希拉克总统对中国的国事访问，希望法方珍惜来之不易的友好合作关系，并维护两国关系的良好发展势头。中法两国应从战略高度建立稳定和持久的友好合作关系，不要因向台售武而使双边关系受损。这是我们两国的根本利益所在。”蔡方柏在向法方阐明利害关系后，法方经过权衡，最终放弃了向台湾出售西北风导弹计划。这为两国建立全面伙伴关系消除了第一个障碍。
然而，就在希拉克访华前夕，又出现了新的问题。1997年5月12日，就在蔡方柏和夫人准备乘飞机回国参加对希拉克总统的接待工作时，希拉克总统提出紧急约见中国驻法大使，商谈中方购买空客飞机问题。希拉克一见到蔡方柏，就开门见山地说：“据空客飞机公司报告，在我访华期间中方只购买10架空客飞机，如果消息确切，我将推迟访问。请大使阁下转告北京，希望中方在我访华时能购买50架空客飞机。“我当即表示立即报告中国政府。”蔡方柏说。
返回使馆后，蔡方柏马上采取两项紧急措施：一是电话报告正在国外访问的李鹏总理，总理指示将派一位副总理第二天(星期日)出面召开会议协调解决此问题，并让蔡方柏转告希拉克总统，问题会得到妥善解决，请总统放心。二是电话报告北京有关情况。“在机场，我与希拉克的外事顾问通了电话并传达有关信息后，按计划乘班机回国。后来，协调会议决定购买30架空客飞机。第二个难题也基本得到解决。”希拉克总统最终决定率领400人的代表团按时启程来华进行国事访问。
蔡方柏说，其实，在希拉克总统访华前，中法有关部门已开始谈判中方购买空客飞机和“ATR72”型支线飞机事宜，但是谈判进展都不大。“在我转达希拉克总统对此事的交涉后，国内很重视，最后作出了购买30架"空客320型"和10架"ATR72"型共40架飞机的决定。”蔡方柏说，“但是，此事并未了结，应法方要求，江主席为此还同希拉克总统举行了小范围会谈，最终双方达成一致意见。”
在中法两国元首签署历史性的联合声明和中国购买40架飞机的合同上签字后，法国舆论界立即作出反应，巴黎主要报纸都在头版显著位置刊发了消息，并作积极评论。
这次希拉克访华，双方还签署了一些经济技术合作协议，其中在核电、农业合作等领域，法方承诺给予中方支持。两国经贸关系开始有了新的进展。
返法后，希拉克总统致函江泽民主席说：我们进行的会谈是1964年戴高乐将军远见卓识决定精神的延续。戴高乐将军已预见到将出现一个多极世界，而法国和中国必然在这一多极世界中起首要作用，并将建立起与他们的责任相称的特殊关系。这就是我们签署的联合声明所确定的建立中法全面伙伴关系的意义所在。
不为人知的萨科齐“中国情结”
谈起2007年5月当选法国总统的尼古拉·萨科齐，蔡方柏会滔滔不绝。据透露，萨科齐也有不为人知的“中国情结”。
25年前，蔡方柏就认识当年只有28岁的萨科齐。1983年，萨科齐当选巴黎大区的诺伊市市长，当时蔡方柏是中国驻法使馆政务参赞，即使馆的二把手。而蔡方柏与萨科齐打交道最多时期，是1990年以后蔡方柏出任驻法大使的8年间。其间，蔡方柏每年都要与萨科齐打交道至少三四次。每年萨科齐在市政府举行新年招待会，蔡方柏大使都会出席。而每年10月1日前夕，中国驻法使馆举行国庆招待会，萨科齐也会前来祝贺。
“我和他之间还形成一种惯例，即每年相互宴请一次。由于他喜欢吃中国菜，我请他来大使官邸品尝中国美食的次数就多一些。”据蔡方柏回忆，有一次吃完饭后，萨科齐不无幽默地对他说：“看来，巴黎最好的中餐馆就在大使阁下您的官邸里!”蔡方柏则开玩笑地回答说：“如市长您能批准，我退休后就在诺伊市开一家中餐馆，名字就叫"大使之家"。”萨科齐马上表示：“那一定会宾客盈门。”
萨科齐和蔡方柏还有一个共同的朋友，即从印度支那来到法国定居的何福基先生。何先生在法国开了好几家餐馆，其中一家就开在诺伊市。每当何先生的餐馆有新品种菜肴时，都会请萨科齐市长夫妇和蔡方柏大使夫妇先品尝。蔡方柏回忆说，1997年1月的一天，何福基先生在其餐馆设宴招待他和萨科齐夫妇。“当吃到甜食时，服务员拿出蛋糕并点燃蜡烛，这时萨科齐市长主动上前同我握手，祝我生日快乐，我这才恍然大悟那天是我的生日。晚宴是在祝你生日快乐的歌声中结束的。”
在同萨科齐不下二三十次的接触中，蔡方柏深感萨科齐是一位有个性、思路敏捷、快人快语、想干一番大事业的人。
萨科齐在上世纪90年代的两次访华是蔡方柏大使一手牵线促成的。
第一次是在1991年6月，萨科齐向蔡大使表示希望通过访华进一步了解中国的改革开放政策。萨科齐时任戴高乐党(保卫共和联盟)副总书记、国民议会议员、希拉克竞选办公室主任和诺伊市市长，深得戴党主席希拉克的信任，是法政界冉冉上升的少壮派明星。蔡方柏大使把萨科齐的愿望报告了国内，全国对外友协同意邀请萨科齐一行6人于当年6月访华一周。
访问时，萨科齐曾表示：中国是个大国，在世界格局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一个巨大的稳定因素。他还说：戴党作为戴高乐主义的继承者，非常重视同中国的关系。这次访华，他对中国实行改革开放后广东省农村取得的巨大变化尤其感到惊讶，并说坐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有置身欧洲的感觉”。他还称赞中国改革开放政策促进中国国内经济繁荣，在世界上实属罕见，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针对难以处理的移民问题，萨科齐赞扬了华人、华侨的优秀品质，并说旅居法国的亚洲人社团，尤其是华人社团，对法国不构成任何危险，他们有非凡的适应能力，勤劳、正直、热情、好客，他们为繁荣法国的经济作出了很多贡献。
蔡方柏说：“1991年时，中法关系开始陷入低谷，萨科齐当时能公开发表上述访华观感，实属难能可贵。”
萨科齐第二次访华是在1995年，当时他希望以前预算部长身份会见中国国家领导人及财政部负责人，并就两国双边关系交换意见。当时，萨科齐的处境与第一次访华时完全不同。在当年5月的总统选举中，希拉克获胜。然而，曾一直追随希拉克的萨科齐却出人意料地临阵倒戈，支持希拉克的对手巴拉迪尔总理，导致其与希拉克关系恶化，不但未能在新内阁中获得任何职务，而且去参加戴党的会议时也遭来一片嘘声，经历了一段“穿越沙漠”的艰难时期。
为了不忘老朋友和以长远眼光多做各方面人士的工作，蔡方柏建议国内再次邀请萨科齐访华。萨科齐第二次访华，中国政府同样给予了高规格接待，这给萨科齐留下了深刻印象。2007年当选总统后，萨科齐曾多次提及1995年在其事业受挫期间中方还邀请他访华一事，并强调他永远是中国人民的朋友。
在这次外交官论坛开幕式上，蔡方柏强调：“当前，国际格局正在发生深刻变化和重大调整，其中最突出的是新兴大国群体的崛起，出现多个中心同时发展的趋势。在此形势下，中法关系既迎来重要的机遇，又面临新的挑战。萨科齐总统一再强调重视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和作用，建议吸收中国加入八国集团，认为如果没有中国参加，该集团将是不完整的。但是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中国综合国力快速发展，给法国等一些国家带来压力，一时难以适应，中法社会制度、意识形态不同，双方在人权、非洲等问题上还存在分歧，在经贸往来、人民币汇率、知识产权保护、劳工和环保标准等方面还存在矛盾，双边关系的美国因素也在增加。不久前，中法关系出现一些困难就是上述分歧和矛盾的体现。尽管如此，我仍然认为在全球化深入发展形势下，两国关系的重要性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还在增加，因为双方的共同点多于分歧点，共同的利益多于矛盾，发展中法友好合作关系符合两国根本利益，有利于世界和平、稳定与共同发展。”
蔡方柏最后说：“只要双方能从战略高度和长远眼光处理合作中出现的困难，增进政治互信，努力排除干扰，深化务实合作，中法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将会不断取得新的进展。”本报北京9月21日电
蔡方柏简介：
1936年1月生于湖北咸宁市。1952年进入武汉市合作总社干部科工作，后毕业于北京外国语学院和瑞士日内瓦大学。1964年起在外交部工作，历任中国驻法国大使一等秘书、参赞、公使衔参赞，外交部西欧司副司长，中国驻瑞士大使，中国驻法国大使。
1998年当选为第九届全国人大代表、全国人大外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2004年任中国前外交官联谊会会长、欧洲学会法国研究会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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