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佩林的美国神话

　　莎拉·佩林的美国神话

　　乔·克莱恩（李海 编译）

　　乔·克莱恩 《时代》杂志作者

　　美国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莎拉·佩林似乎像是挟带着一股不可阻挡的冲击力来到人们的视线中间。她的出现大大提升了麦凯恩的总统竞选行情，她自己也成为了多年来人气一时无二的副总统候选人。

显然，在这里发挥作用的不光是政治因素。大家还几乎不知道佩林作为政治家的真实底色，不知道她究竟是精明还是莽撞，是确有真材实料还是虚有其表之辈。选民们对她的着迷——这种着迷超越了党派之争——源于某种更为原始的冲动。“佩林热潮”揭示了共和党信念所具有的神话般力量，这是自里根当选以来首次发生的事情。

　　首先一条，佩林很有魅力，这是显而易见的。她丈夫（“在结婚20年并生养了5个孩子之后，他仍是我最爱的男人。”佩林如是说）也是一个型男。他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家庭，这一点因他们的子女当前所面临的麻烦而更令人备受感动和相信。她的话音比她的外形还要有特点：她用美国北方人的那种扑面而来的鼻音高声叫道，我和你们是一样的人。而实际上，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是：我就是你们想成为的那种人，一个无比出色的……普通美国人。佩林一家赢得竞选和雪地机动车比赛胜利的方式似乎令人想起久远的、深深植根于美国人心底的那份哈克贝利·费恩式幻想——从牢笼逃离至广阔的外部天地。在接受副总统候选人提名的演讲中，佩林引述了富兰克林·罗斯福时代保守派专栏作家佩格勒（Westbrook Pegler）的话：“我们的小城盛产好人，”接着又补充说，“我是同这些人一起长大的。他们从事的是美国最艰苦的工作，他们种植出我们吃的粮食，经营着我们的工厂，还替我们远赴战场。不管时运好坏，他们一样热爱祖国，他们永远为美国感到自豪。”

　　只不过，这话并不完全对头。早在大约一个世纪前，小城镇就不再是美国的主体构成。外出打仗、从事小时工资制劳动的是郊区居民和城市居民，为我们种植粮食的是那些大公司。不过，佩林对小城价值观的热烈拥护正是她激发起全民想象力的动因。她是原始美国神话——杰弗逊总统心目中的自耕农，一个田园乌托邦式幻想——的最新升级版本：女性如今也能出来在职场打拼。在佩林的故事里，她一方面对小城时代的美国深怀眷念，另一方面也意识到了中产阶级主宰美国的这个新现实。她维持着家庭生计，抚养孩子长大——当然，少不了“家庭主男”的帮忙——还捕杀驼鹿，在这一切过程中，她看上去挺棒。我简直想象不出还有比这更强悍或更新潮的美国梦版本。

　　大约50年前，在《南方历史的重负》（The Burden of Southern History）之中，历史学家C.范·伍德沃德（C. Vann Woodward）提出，南方之所以与美国其他地方有着根本区别，在于它是美国唯一一个曾遭遇战败命运的地区：“南方的历史迥异于美国以往的历史，不仅在于它遭遇了一次毁灭性的军事溃败，还在于南方在政治、经济和社会生活领域内长达几十年的失败。”伍德沃德认为，正是这个历史传统导致南方美国人比所有其他美国人都要更迷恋过去。这个过去，即使最不堪，仍能勾起人们对从未真实存在过的那个战前的宫廷般的南方产生一种难舍的乡愁，如流行小说《飘》当中所描述的。

　　在过去的50年，在怀旧病方面，美国其他地区也逐渐赶上了南方。越战，我们失败了；伊拉克战争也进行得不大顺畅。另外两个新情况也深深刺痛了美国人原有的自我良好感觉。中产阶级逐渐开始失去地位——我们已不再确信我们的子女将会活得比我们更好。更重要的是，那种被上世纪50年代美国郊区居民视为保护色的文化同质性已消失不见。显然，美国已越来越是一个多种族的国家。人们所选择的生活方式简直是上世纪60年代人们想也想不到的：避孕药的普遍使用，堕胎合法化，女权主义运动和同性恋者权利革命，双亲家庭的解体等等。电视时代的到来让人们无从逃脱这些变化。它们能侵入到最偏远小城里最信守传统价值的家庭。在政治领域，这些变化所带来的影响是，人们极为热心于保守价值观的回归。

　　在此情形下，里根上台了。在他看来，理想的未来就是回归到过去。他颁布了能带来暂时好处的减税政策，但他真正的吸引力在于他拨动了人们的心弦——回归到“朝阳时期的美国”。面对着人们对大街（Main Street）的强烈怀旧，共和党的华尔街也相形逊色，至少，在美国吃败仗，变得卖弄风骚和民族杂居之前，的确曾存在过一条大街（Main Street）。在与吉米·卡特的竞选辩论中，里根谈到了一个“在我年轻时曾存在的那个美国，一个曾不知种族问题为何物的美国”。他所打造的共和党里全是清一色的白人，都有炽热的宗教虔诚，这两者为一个从未遭遇过所有这些问题的美国这个神话提供了持久的见证。而莎拉·佩林的感染力正在于她是这一神话最新、最具活力的再现。

　　由于民主党总统候选人的特殊性，今年共和党的竞选潜台词相比以往尤其显得强势。巴拉克·奥巴马在里根所幻想的小城模式的美国压根儿就不会出现。他是过去人们称之为种族通婚现象的产物，一个在过去的人看来比十几岁未婚少女怀孕还要更可怕的事情。此外，在早已取代了大街时代美国的文化和经济条件下，奥巴马如鱼得水。在如今的经济条件下，人们不再去工厂上班，或是用手工制作产品，走上发达之路的是那些便宜占尽的律师和商人。（当然，这个经济条件也是共和党参与推动实现的，但在强大的神话面前，事实是无能为力的。）奥巴马可谓是“乡下人”托德·佩林（莎拉·佩林的丈夫，爱斯基摩人）的反面：他完全是城市化的产物。他生长在一个充满了两极矛盾的地方：一方面住在一个对于共和党人来说过于“大都市化”和充满学究气的地方，另一方面却又被怀疑是一个靠着平权措施（affirmative action）而出人头地的人。

　　民主党缺乏一个能与这个强大的共和党神话相抗衡的东西。他们不得不在党代会上商量怎么撰写奥巴马的传记。一位又一位的民主党发言人声称，奥巴马的确是“我们中的一员”。的确，在事实方面，民主党是占优势的。民意调查显示，美国人赞同他们对于公共问题的看法。在许多方面，布什政府确是一个灾难。麦凯恩竞选团队只是提供了一个粗略的政策提案，他们主要的精力都花费在如何将人们的注意力从实质问题上转移开上面。而美国人就是喜欢传奇故事多于喜欢问题。政策提案在总统竞选这台舞台剧上是有用的，只要它们能彰显个性：更多的选民只知道佩林在eBay网站上拍卖州长专机，而不知道她在任阿拉斯加州州长时曾对石油公司收取“暴利税”，以及在任瓦西拉（Wasilla）市市长时好施政治恩惠。

　　因此可以说，从现在起到11月4日大选结果揭晓期间，奥巴马面临着艰难考验。他也没有堪与佩林的驼鹿肉馅饼故事相比的奇闻轶事。他的故事——一个父亲来自肯尼亚、母亲来自堪萨斯州的男孩的故事发生在一个还没有被神话化的美国，一个挣扎着等待出生的美国——在这个多种族的国家里，其最大的文化和经济优势在于其多样性特质。这是我们的子女早已生长其中而我们的父辈永远也弄不明白的国家——她比人们想象的拥有历史底色的大街时代的美国要更有创造潜力，也可能更公正，甚至有更繁荣的前途。但对于挑剔的美国大众，这一远景显然不具推销效果。他们生活在一个与伍德沃德书中的南方不无相似的地方，在这里，神话要比为他们提供一个摆脱眼前严峻的日常现实的希望带劲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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