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鹿事件引发奶农殇 河北行唐县每天倒奶500吨

　　奶农殇

　　“不是我们干的”

　　9月19日，4点多，天还摸黑，石家庄正定南楼乡宿村的周大姐照例起了个早，她要给自己养的8头奶牛喂料，5点还要到挤奶厅挤奶。

　　这是周大姐5年来一直的生活习惯。

“没办法，自打养牛，我就没好好休息过，每天也就睡4个小时左右。”

　　而收购她家牛奶的奶站老板，正是警方披露的向牛奶中掺加三聚氰胺化工原料的耿氏兄弟。但耿氏兄弟被抓之后，周大姐的牛奶没人收了。可这几天，她依然要起早贪黑。“奶牛不能不管。”周大姐说。

　　2004年5月，耿某投资建立一家挤奶厅，并与他人合建一奶牛养殖小区，从养殖小区收购牛奶，向三鹿集团供货，并签署了相关协议。

　　据警方披露，该养殖小区共养殖奶牛307头。据称，向牛奶中掺加三聚氰胺化工原料，可以增加蛋白质检测指标，蒙混过关之后，耿某兄弟每天生产、销售这种掺加三聚氰胺的牛奶约3吨。

　　19日，记者来到耿氏兄弟所在的石家庄市正定南楼乡宿村，这个3000多口人的村子似乎在一夜之间就出了名。村口墙上写有蓝色笔记的“三鹿科学养殖基地”几个大字。

　　55岁的奶农周女士气愤地说：“这次我们是被坑惨了，我们咋会在里面掺假啊！都是那兄弟俩干的。”

　　根据河北省初步调查，在三鹿集团的372个供奶站中，有41个奶站在牛奶中加入了三聚氰胺。目前，警方已经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多为奶站经营者。而此前三鹿集团称，是奶农向牛奶中添加了三聚氰胺。

　　三鹿事件发生后，宿村很多奶农都开始张罗着买牛。“已经有几户买了几头了。”周大姐说。

　　而于正定交界的行唐县，情况要更加严重。

　　据行唐县委宣传部介绍，行唐县的奶牛产业是县里的支柱，全县每天产鲜奶在320吨以上，其中一半以上的产量供给三鹿。

　　三鹿事件发生后，行唐县3天内至少倒掉了500吨左右的鲜奶，占到整个石家庄市的4成。

　　乳源乱象下的奶农生计

　　林格尔县经营蒙牛奶站的尹志强告诉本报记者，呼市两家乳品企业好比两个巨无霸，奶站与之签定合同，约定条款，一般都是由乳品企业说了算，奶站根本没有讨价的余地。

　　夏季是奶牛产奶的高峰，因为奶源充足，乳品企业都会降低原奶的收购价格，而冬季的价格则会提高。“所以夏季的收支只够持平，冬季才可以盈利。”

　　此外，乳品企业会对奶站按月进行卫生检查，低于80分的则要扣钱。由于奶站和乳品企业的钱每月结算一次，乳品企业可以直接从帐上扣钱。

　　就因为打分的事情，尹志强还和监督员闹过一次纠纷，有一次监督员给尹的奶站打了60分，尹一气之下将打分本撕了。

　　在两大巨无霸之间，奶站只要没有债务上的关系，随时可以自由“转会”，但是每天的奶牛数量固定，根本没有多余的原奶可以同时供应两家乳品企业。

　　尹的奶站每天有300多头奶牛被奶户牵来挤奶，但是如果原奶送到生产厂被检测为合格奶，则反要倒贴7毛钱。尹告诉记者，这种情况一年内最多出现十次，加起来要赔掉2、3万。

　　在原奶的供应链条中，分布在各个村镇的奶站负责收集奶户家的原奶，通过冷罐车输送到乳品企业的生产车间。

　　尹志强告诉记者，9月5日，蒙牛将原奶收购价格由2.4元一公斤提高到了2.6元一公斤，这钱都是和奶户结算的价格，而奶站赚取的是每公斤两毛五分钱的管理费。

　　尹志强表示，奶站每天早上5-8点挤奶一次，傍晚5-8时再挤一次，由奶站的冷却罐收集后，每天给乳品企业的生产厂送奶一次。根据两家企业的要求，奶户必须将奶牛牵到奶站挤奶。

　　现实的情况是，经营奶站需要很大的投入。

　　尹家在2002年以前是一个饲养着20头奶牛的大户，2002年，尹家将奶牛卖掉，投资搞起了奶站。奶站由蒙牛集团建设，尹家花50万买下，至今还欠有蒙牛的贷款。奶站和蒙牛签有一年期的合同，每天大约输送原奶3吨，合同要求每天上下浮动的量不能超过10%。

　　为了保证合同规定的供应量，奶站之间对奶户的争夺也非常激烈。尹志强表示，激烈的竞争是乳品企业大规模建奶站带来的。

　　“原本合同中约定一个村只建一个奶站，但乳品企业经常会在一个村建两个奶站，一个村子三四个奶站的现象也不少见。”

　　一村两站带来的竞争令尹志强感到不满，原本有限的奶户，被分流到两个奶站，为了保证奶源，奶站不得不向奶户进行“补贴”，以争取奶户。

　　尹告诉记者，有时候为了抢一个奶户，奶站会给奶户千来元的现金“补贴”，有的奶站甚至给奶户高过生产厂收价的价格。

　　比如，乳品企业收购价2.6元/公斤，奶站会给奶户2.7元/公斤，这中间的差价奶站自己贴，这样做奶站只有亏本。

　　虽然奶站要承担原奶不合格被倒掉、合格奶要倒贴等风险，但他们的生活却并不艰难。

　　尹本人则开着价值20几万的别克，他表示，除了经营奶站之外他还有别的企业，大多的收入则来自于奶站以外的企业。

　　尹志强介绍，正常牛奶在检测时，将样本加上75%的酒精，在容器中摇匀后不会出现絮片，而质量比较次的牛奶则会出现絮片，奶的酸性和微生物含量都会比较高。

　　“当地乳品企业对本地原奶的蛋白质含量要求并不高，所以当地奶站不会像河北三鹿事件那样，因为没有掺入三聚氰胺的必要。”

　　武川县人李贵才也经营着一个奶站，说到三聚氰胺，他并不感到陌生，只是摇头不愿意多讲。

　　“如果真的要添加那个东西（三聚氰胺），肯定是有配方的。”王贵龙说，由于奶站没有化验设备，如果不法奶站要掺假，肯定得有一个比例令蛋白质含量合格。

　　不过，李贵才表示，他从来不敢添加这些东西，“一旦生产厂查出掺假，直接就给倒掉了。”

　　厂汉木台：夭折的奶牛梦

　　从呼和浩特市区往北，穿越大青山，便是武川县地界。该县上秃亥乡厂汉木台村是传统的土豆生产基地，家家户户几乎都种土豆。

　　如今村子里养奶牛的并不多，村里最大的奶站，一天能收集1.4吨原奶，每天输送给80多公里外的金川开发区的伊利总部生产基地。

　　而在四年前，一股养奶牛的热潮曾经席卷整个村庄，村里绝大部分的农户，几乎都有贷款购买奶牛的经历。如今，这笔投资留给村民的除了叹息，还有沉重的债务。

　　48岁的村民纪伟贵在村上经营着一家百货店，二十多平米的空间内，堆满着各种烟叶、农具、轮胎，货柜上摆着香烟、啤酒、酱油，农村所需要的物品，这里几乎一应俱全。

　　这个营业了20多年的小店，每月带给他3000多元的收入，然而，他要还清养奶牛欠下的债务，至少还得三五年的时间。

　　纪伟贵抽着叶子烟，一脸沉重的说：他的奶牛梦想始于四年前的8月。当时，奶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这个草原村庄也因此沸腾，家家户户开始购买奶牛。

　　指望着靠奶牛赚大钱的纪伟贵，毅然贷款16万元，一共投入29万元，专门修建了奶牛养殖场，并从大连某奶牛基地买回20多头奶牛，准备大干一场。

　　从2004年到2005年，每头奶牛能够带给纪伟贵近500元的纯收入，但是好景不长。到2005年下半年，奶牛饲料涨价，而原奶价格并没有随之上涨，养奶牛的利润受到严重挤压。

　　“100斤一袋的饲料，2004年是80元一袋，现在已经涨到120元了。”一头牛一天需要20斤饲料。

　　由于购买的奶牛品种不好，产奶量最低的一天只能产30斤奶，产量上不去，1头奶牛1年产奶6吨以下就得赔钱了。原奶价格几年没有涨，而成本却越来越高。

　　贷款产生的利息也让纪伟贵喘不过气来，由于16万贷款既有农村信用社的，也有私人贷款。每月都有3000多元的利息需要偿还。

　　“到2005年、2006年，养奶牛已经开始亏钱。”在这种情况下，纪伟贵开始陆续出售自己的奶牛。

　　“1.6万元一头买进，3000多元一头卖出去。”买奶牛的人少，而卖奶牛的人多，牛价掉得厉害，奶户只好把奶牛当作肉牛卖。纪伟贵说，“没有办法，拖下去会亏得更多。”

　　到2007年冬天，纪伟贵卖掉了家里最后5头奶牛，剩下一个小牛犊养到现在，“牛犊养大一点，价钱可以卖高一点。”

　　纪伟贵拨着柜台上的小算盘，四年的时间，养牛亏了十多万，至今还背负着近6万元的债务，奶牛养殖场也已经废弃。

　　如今，纪伟贵一门心思放在小店的经营上，家里还种了40多亩土豆，现在正是收获的季节，预计土豆可以给他带来一万多元的收入。

　　养奶牛不赚钱，奶户养牛的积极性也大打折扣。和纪伟贵一样，村民冯生财也在四年前投身养奶牛的行列，如今只有一头能产奶的奶牛。

　　他家原本种着100多亩土豆，因为听说养奶牛赚钱，虽然本钱小，四年前他还是咬牙贷款，投入7万多元，从牛贩子手里买了5头奶牛。

　　“养奶牛不如种地。”冯生财如今仅有的一头产奶牛还坏了一乳房。又多包了60多亩水地，指望种地能解除他的困境。

　　据了解，在呼和浩特西郊的土右旗，2007年初奶农背负的贷款就高达3亿元。

　　和乳品公司引入国外的良种奶牛不同，大部分的奶户养的都是中国奶牛，是引进奶牛的退化品种，因此产奶量也要低很多，年产4-5吨左右。

　　因为缺乏专业的挤奶设备，奶户用手挤奶容易滋生细菌，散户自己挤奶送到奶站是被禁止的。

　　尽管乳品企业要求奶户必须将奶牛牵到奶站进行专业挤奶，但是在偏远的奶户家中总有例外。在厂汉木台村，奶站并不拒绝奶户用塑料壶从家里送过来的原奶。

　　今年71岁的云招娣老人家养了2头奶牛，因为离奶站较远，老人家花1400多元购买了一台小型挤奶设备，自己在家里挤奶，老人的儿子用摩托车送到5公里外的奶站。

　　在一个低矮的小库房里，记者见到了老人早上刚挤的牛奶，老人说，等着傍晚挤奶后，一并送去奶站。用来送奶的是两个蓝色的塑料酒壶。

　　没有专门的冷却设备，老人家有自己的“土办法”，将装牛奶的塑料桶放在装凉水的清水池里，再用一个植物油壶装上一壶冰水，放在原奶的中间，以达到冷却牛奶的效果。说话间，老人还用手揭去掉在原奶上的脏物。

　　据老人说，这些原奶送到奶站后，如果被闻出有异味，就会被倒掉，这样的经历有过好几次。而附近奶站的李贵才告诉记者，一般奶户送来的原奶，是否有掺水、或者是否有变质，他用鼻子一闻就能够闻出来。

　　沙尔沁乡：

　　原奶提价带来希望

　　记者20日驱车来到土左旗沙尔沁乡一间房村的瑞达小区，这里并排建着十个奶牛养殖场，据说是全乡最好的散户奶牛养殖场。

　　河北张家口人张子龙在这里拥有24头奶牛，算是一个大户。共用这个养殖场的，还有同乡人家的20多头牛。

　　在沙尔沁，老张算是外来的养牛人，不过在沙尔沁，和老张一起来养牛的河北张家口老乡就有30多户。沙尔沁本地的一些人家有地不耕种的，也很乐意给他这个外地人种玉米，玉米和玉米秸杆是奶牛的主要饲料和食物，在该乡有大片大片的种植。自己种可以减少牛食料方面的开支。

　　这个5年前来到这里的河北汉子，10岁就开始养牛，在沙尔沁，老张用5年的时间，将刚来时的3头奶牛发展到了今天的规模。

　　“如果没有别的情况，还是会继续在这里养牛。”跟记者算起了他的养牛帐：

　　老张一家三个人养牛，一头牛每天产奶50斤，一年可以产奶9-10个月，一年还可以产下4、5头牛犊，可以新成长2-3头母牛，新生的母牛犊一年半就可以受孕产奶。一家人一个月毛收入接近3万元，除去饲料之类的开支，一个月净收入能有4000多元。

　　“前几年养奶牛还真是艰难。”老张说，06年饲料涨价，饲料差不多要1元钱一斤，一头牛一天就得吃掉30多斤饲料。但是原奶一直没有涨价，很多奶户根本不能赚钱，有一点毛病的奶牛就被当作肉牛宰了。当时，在呼和浩特回民区的一个屠宰场，一天就屠宰奶牛500多头。

　　9月10日，奶站将老张的原奶收购价提高到了2.9元一公斤，这让老张感到振奋，这样24头牛一个月能增加1000多元收入，“养牛这么多年，今年能够利润了。”

　　梦想照进现实，当中国乳制品行业“集体跳水”后，乳制品行业将已陷入发展低谷，大多的奶农将要面对什么的未来则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