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位作协主席网上PK？ 发起人:他们不是足协主席

　　本报记者　蒲荔子　实习生　吴敏

　　如果你对文学有点热情,一定不会看不到最近的“30位作协主席小说PK”事件。围绕这一事件的故事,比很多小说的情节更精彩。

　　先是各大媒体一起报道,各大网站文化频道把挂在头条,几个评论家受邀阐述了一番该活动的意义,各路写手也品头论足,基调都是传统文学融向网络,是新的尝试,值得嘉许。突然,天津作协主席蒋子龙说这个活动是个骗局；接着韩寒同学也不改本色,逮了个老头骂了一顿。接下来主席回应,于是再骂。本报记者采访活动阵营中的深圳市作协副主席杨争光时,他说,自己也根本没答应参加这个活动。

　　说实话,这本来是件好事,作协主席也是作家,他们接受点新的刺激,说不定就能焕发写作“第二春”,而起点中文网,也可以一改以玄幻、武侠为主的庸脂俗粉的面目。于是,网友有小说看,作家写出新东西,起点网点击率更高……

　　可是,作协主席这个身份注定引来无限遐想和质疑的空间；而起点网在操作上的不严谨,又使这个活动的商业性完全遮蔽了其他的意义。喧嚣过后,只有文学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这种小说竞赛,还有之前“中国作家财富排行榜”、“中国作家实力排行榜”一类活动,让人以为是作家本人热衷于炒作,这和中国文学饱受诟病有没有关系?“作协主席赛”是否给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带来了双重冲击和双重机会?传统文学如何利用网络通道,传播并促生新的创造?就相关问题,记者采访了北京师范大学教授、文化批评家张柠、同济大学青年批评家王小渔、青年作家小饭和盛大文学CEO侯小强等人。

　　一场摆脱俗气的努力?

　　依靠以游戏起家的盛大,起点中文网表示想推动中国文学的发展,于是搞了这个30位作协主席小说PK。30位在中国文坛颇有创作实力和影响力的中坚作家,从9月份开始,在起点中文网连载自己的长篇小说作品,提供给网民付费阅读,同时主办方将根据网民点击率和网络评委的评审进行评奖,冠军得主将获得人民币10万元奖金,明年6月底举行颁奖礼。

　　在百度搜索起点中文网,第一条的介绍上写着:“提供玄幻、魔幻、武侠、军文小说创作和在线收费阅读,尤其以玄幻出名。”有人评论说,起点中文网的确需要这样一场“30省作协主席小说擂台赛”,因为起点需要摆脱自己的俗气、妖气和脂粉气。起点是以网络文学起步,以玄幻、武侠等娱乐作品见长,要想让盛大文学名副其实,起点中文网就不能抛弃、也离不开传统文学。否则,它充其量只是盛大的“游戏后花园”,而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文学网站。

　　于是,起点网一下请来30位作协主席,让他们的作品接受网民的点击阅读和评价。他们都是在中国小说界赫赫有名的人物。北京作协副主席刘庆邦被誉为“短篇小说之王”,他擅长煤矿题材写作,是底层写作的标志性作家；天津作协主席蒋子龙1979年发表的《乔厂长上任记》,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并产生巨大影响,是当代文学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河北作协副主席谈歌是河北文坛“三架马车”之一,是“社会疗救型”作家,擅长诊断国有大型企业萎靡困顿的病症；还有《水浒传》和《双旗镇刀客》的编剧、深圳市作协副主席杨争光,知名少年文学作家、上海作协副主席秦文君……

　　可以说,这批作家代表的,不是中国当下传统小说创作的顶尖水平,至少也是一流水平。因此,活动刚开始时,大部分人对此持支持态度,认为这是传统作家对网络文学、网络阅读的一次集体“试水”,可以改变传统文学与网络世界的隔膜,或许也能重新激发老作家们新的创造力。这对起点网、读者和作家,都没什么坏处。

　　作家刘庆邦的想法可以代表参与者的想法。他告诉记者,刚开始被邀请参加这个活动的时候,他没有马上答应:“我当时以为,一定要一边创作一边连载,我觉得那样对我来说,创作压力太大了。但后来主办方提议我把即将出版的小说拿来连载,我同意了……这批作品在网上连载,应该对网络文学的质量有一定的提升作用。另一方面,传统文学的读者相对较少,网上阅读的人数甚至比纸媒阅读的人数还要多。这样的机会对传统文学拓宽读者群,也许会有一定的帮助。”

　　而没有参与的作家张抗抗也对活动表示肯定,“不管它叫什么,传统纸质写作的作家把作品上传到网上,这就是网络文学发展的必然。至于他们选择作协主席,是看到了主席们的代表性和号召力……以后我可能也会尝试这样的网络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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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失误重重的操作

　　这个活动最初是叫“30省作协主席小说竞赛”,现在改成了“30省作协主席小说巡展”。一个活动中途改名,显然对这个活动的信誉会产生影响。但对活动打击更大的,可能还是另外两件事。

　　作为参赛者之一,蒋子龙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透露,自己是通过熟人哲夫介绍参加的比赛,之后他收到了盛大寄来的信件要求购买他的未出版的小说版权,自己就签名了。在采访中,蒋子龙称盛大此举完全是炒作,让这些作协主席、副主席以一种名义加入进去,然后打擂。

　　随后《新京报》再采访蒋子龙时,他说自己已经答应盛大文学不再就此事接受采访,记者追问那是否意味着收回此前称其为骗局之类的话语,他立即表示,原来说的话不会收回,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有意思的是,网上一些涉及到蒋子龙之前称大赛是骗局的报道已经很难再搜索到,搜狐文化频道曾经挂上,但不足半天就撤掉了。

　　而本报记者采访深圳作协主席杨争光时,他也表示,当时盛大邀请他参加这个活动,但他因为太忙而没有答应。而活动名单中,他却依然在列。

　　而在大赛启动的十余日中,除了蒋子龙的“骗局”质疑,韩寒、郑彦英等作家,也因大赛而陷入争辩之中。9月18日,韩寒写了一篇博文《领悟》,称河南省作协副主席郑彦英的文章《从呼吸到呻吟》是“标题党”。9月20日,郑彦英在博客上贴出《人不能无耻到信口雌黄》,称看了韩寒的话,“感到很惊讶”,“一个轻浮到这种程度的人,肯定连他的父母想什么做什么都不知道”。新浪论坛迅速做出了鲜红醒目的“锐头条”专题:“韩白之争2正式上演”。

　　如果说争议总会有的,那么有一个硬伤则叫人哑口无言。在新闻报道和活动页面上,都写着作家们的作品会在“9月上传”,而现在已经到了10月了,几位作家的头像下依然写着“参赛作品九月上传”。截至记者发稿时止(9月25日下午3点),还没有上传作品的作家有秦文君、杨争光、蒋子龙、廖琪、刘元举、刘庆邦等6人。

　　这玩意儿老作家们玩不转?

　　不说活动的种种失误,也忽略活动遭遇的质疑,退一步说,如果这个活动一切正常,大家也都热烈欢迎,这种形式对于文学究竟有何影响?

　　从目前来看,网络对于传统作家的影响尚未显现。已经有不少传统作家采取与刘庆邦同样的方式,将已完成的作品放上网连载。也有一些作家采用一边写作一边上传的方式,还要求自己管理作品上传和作者页面,查看读者反馈意见。相对于一般网络作家根据网友意见改变小说情节发展的做法,黑龙江省作协副主席阿成表示,网络只是改变了人们接触文学的方式,但不能改变文学的性质。网络只是形式,文学才是核心。上海作协副主席秦文君也说,正在写《小香咕后传》,这部新作的网络版权将交给起点网,但是实体书还是要出的。“我不是迎合网络,只是写自己的东西,放在不同的平台上发表。”

　　在作家们眼里,网络依然只是一个传播渠道。但实际上,网络对于写作的意义,早已不是传播渠道那么简单。除了迅速丰富的信息,交流互动的载体,网络更是最好地了解不知道的世界的平台,你能在那里深入从未想象过的心灵。换言之,以前作家们要了解某个人群,需要“体验生活”,而现在,网络将让这种体验更加快捷、深刻。它比你面临的生活,远远丰富和复杂。

　　而作家对于网络文学的影响,也很难看到。一批年轻作家接受采访时,总体感觉就是一句:他们认为老头子们就不应该来,这玩意儿他们玩不转。畅销小说《盗墓笔记》系列作者“南派三叔”表示,这也是传统作家们的一次尝试,能改变一些观念也是好的。但等他们的作品到了无人问津时,就知道网络上的东西不是那么简单。在他看来,网络文学最能代表年轻人的世界观,可以引起共鸣,如果老作家们做好冷静、宽容、包容这几点,好好退下去,新一代的就可以上来,完成新老交接。不然,就将面临断代的结果。

　　也许,活动最大的影响,是传统作家的作品获得了“点击率”这个东西。北大教授、文化评论家张颐武认为,这个活动可能为传统作家焕发“第二度青春”提供机会和平台,文坛主流作家很有可能通过网络寻找到创作生涯的新“起点”,“传统文学变得越来越小众,大批传统作家的作品找不到出版机会,他们曾经是名声很高的作家,但市场将他们漏掉了。通过网络发表作品,在将来是非畅销传统作家的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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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方观点

　　参与者

　　叶文玲:文学应该是个大树林

　　当时主办方联系我,说有这样一个活动,其中一些参加者也是我的老朋友,我就答应了。我刚好有一本长篇小说完稿,即将出版,我让朋友帮忙查了起点中文网这个网站,他们说这个网站不错,于是我就和出版社商量,把书稿的一部分放到网上去连载。我觉得这个创意不错,也可以对书起一定的宣传作用。传统写作出版量小,不会有很大的影响力,而且不可能跟读者近距离地接触,这次把小说放上网,也算是接受读者的检验。

　　以前很少看网络文学,网络文学良莠不齐,但是也有好的,比如痞子蔡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我就觉得不错,像是文学中的轻骑兵。文学应该是个大树林,什么鸟都该有,网络文学和传统文学都应该是其中的一部分。至于争议,我觉得文学可以争论,但不要讽刺挖苦,演变成人身攻击。

　　我还是喜欢自己安静下来写,因为我写完需要反复修改才能定稿,一天更新一部分的写法我不习惯。对于网友的评论,我会去看,但是我觉得不会因为他们说什么就改变我的思路和写法。只能说这个活动打开了一扇窗户,让我们更接近读者。

　　作家

　　小饭:尝试网络写作可以匿名嘛

　　我觉得这个活动很荒唐。用作文这个东西来打擂台,这本身就是违背文学的属性的,文无第一,文学是用来抒发感情的,不是用来比的,获得最多读者投票或者获得最多点击量的人,文章不一定写得最好。尝试网络写作可以匿名嘛,没必要搞这样一个活动来比赛。

　　评论家

　　张柠:这只是一次成功的媒介策划

　　这只是网站的一个商业活动,是网站与这些作协主席互惠的一个过程。从主办方的角度来讲,他们完成了一次制造媒介事件的过程,作协主席也是一个噱头而已,而事实证明这一举措也给网站带来了丰厚的广告效应,最近媒体都在关注这件事,自然提高了网站的知名度。不然在那么多网站里,谁会知道有这样一个网站?

　　另外,主办方很好地利用了“擂台”这个形式,当一个人和其他29个人放在一起的时候,自然会产生一种参与的冲动。这时候网站成为一个裁判,利用作协主席这个传统意义上的权力构筑了自己的权力话语。

　　至于传统写作上网,我觉得网络上看和纸质媒体上看的体验是完全不一样的,真正的文学爱好者会去买书来看,就像真正的京剧票友会去剧院看一样。当然,网络写作和传统写作本来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可以同时并存,不会拼得你死我活,新兴的网络写作也不会替代原有的写作。

　　网络写作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公众狂欢的文字游戏,是一种双向的交流,是网友集体创造的结晶。比如说新浪办的网络原创文学大赛第一、二届,就是作者在论坛里发表自己的小说,每天更新一段,让,根据公众的阅读期待决定自己叙事思路的走向。而像作协主席这些职业作家,有自己的想法和叙事思路,不可能因为公众的意见而改变。年轻的作家才可能有精力与公众互动,这些老作家肯定是没有这个精力的。

　　在这件事情上,也不要做价值判断,网站也好,作协主席也好,没有谁是谁非,但是我们需要客观地分析这背后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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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大文学CEO侯小强回应质疑

　　只有善意才能推动中国文学的发展

　　“30省作协主席小说巡展”可谓是一波三折,从“竞赛”改成“巡展”的改名风波,到蒋子龙称这个活动“是个骗局”,再到韩寒与作家谈歌、郑彦英之间的笔仗,由这个文学活动引发的争议似乎比文学本身更好看。日前,盛大文学CEO侯小强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在采访过程中,他一直强调这个活动是“善意”的,这些是非并不是他们要炒作,而是媒体的放大效应。

　　活动初衷

　　让传统作家体验网络写作

　　记者:你们举办“30省作协主席小说巡展”这样一个活动的初衷是什么?

　　侯小强:起点中文网是中国最大的文学原创网站,在这里也应该留下传统作家的足迹。作协作为中国一个创作的群体,我们要提供一个平台让更多人了解这些作家,也希望传统作家能体验一下网络这种新的写作方式。

　　记者:活动已经进行了十几天,你觉得从现在的情况看,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了吗?

　　侯小强:我觉得达到了。这个活动点击量很大,总点击量达到了800万,作品中最高的点击量达到了60万,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记者:这些传统作家已经开始适应网络这种方式了吗?会不会对他们原有的写作模式有所改变?

　　侯小强:我觉得是有变化的。有些作家在题材、表现方式上都有了一些变化以适应网络,比如王开林的《桃木匕首》就描写了离过婚的80后青年作家的故事,题材还是很新的。另外,前几天我让哲夫写个东西,他说他要赶快去更新小说,读者等着看呢,以后他要加快写作的节奏,有些作家甚至开始采用一边写一边发的形式,我觉得这些都是网络带来的变化。

　　记者:“30省作协主席小说巡展”还会举办第二届吗?

　　侯小强:要看这个活动最终出来的效果。但是作协主席也只是一个身份群体而已,说不定下次我们就会举办业余作家小说巡展。

　　回应质疑

　　作协主席不是足协主席

　　记者:一开始这个活动叫“30省作协主席小说竞赛”,为什么现在把“竞赛”改成了“巡展”?

　　侯小强:我们不太想要火药味那么重,改名是参考了很多人的意见,包括很多作协主席的意见。他们提出了很多种说法,“巡展”、“擂台”、“文博会”,最后我们还是选用了巡展。这是一个竞赛,但是更重要的是让传统作家尝试网络写作这种新兴的方式。

　　记者:有网友质疑你们的投票机制不合理,有刷票现象。

　　侯小强:网络有自己的游戏规则,超女也允许一个人投5票,我们限定每5分钟才能投一票已经是很严格的了。任何一个走大众评委路线的比赛都不可能做到一人一票,我觉得是有些人太过敏感了。而且我们决定一个作品是否得奖最关键的还是看点击率。

　　记者:为什么会想到邀请作协主席?30省作协主席看起来很像一个噱头。

　　侯小强:你觉得现在是我们在炒作吗?是媒体在炒作吧。我觉得这些作协主席中确实有很多人的作品散发着金子般的光辉,作协主席不像足协主席,足协主席可以不会踢球,而作协主席都是会写作,而且取得一定成就的人才能担任的。我们现在经常容易走入一个误区,用身份来界定一个人。古人说不能因人废言,我们也不能因为他们作协主席的身份而给他们强加上什么样的色彩,需要关注的是他们的作品本身。

　　如何看待笔仗

　　文学需要善意

　　记者:传统作家的作品从来没有这么直接地面对读者,这次由网友评判和批评,他们可以接受吗?

　　侯小强:我们以前低估了网友的理性,以前我们总认为网民是网络暴民,但事实证明,这次网友的大部分评论都是理性的,即使是批评意见也是有道理的,可以为这些作家们以后的写作做参考。而对于作家来说,我们以前也低估了他们对于批评和议论的承受能力。就拿这次对韩寒的态度来说,从后续的一些报道来看,这些作家都表现出了宽容和大度。

　　记者:对最近出现的韩寒和作协主席的笔仗怎么看?

　　侯小强:互联网应该对传统作家释放善意,媒体也应该对传统作家释放善意,互联网本身就是一个开放的平台,无论是作协主席还是普通的业余作家都可以成为其中的一员。这个活动本身是善意的,只有善意才能推动中国文学的发展,只有善意才能催生出更多更好的作品。

　　记者:起点中文网是以网络文学起家的,你对网络文学怎么看?

　　侯小强:网络文学是文学的趋势和未来。现在网络文学的概念已经和十年前不一样了,十年前这个词指的是草根在文学丧失评价标准之后的狂欢,代表着传统作家对它的轻视；而今天网络文学代表着一种网络的写作方式,一种未来的写作方式。

　　4 (来源：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