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落人家(图)

流浪汉“蹭活”

　　那一天晚上，郭天成从起士林餐厅走出来，正看见起士林餐厅门外大窗沿上坐着一个青年，自然是洋人，不是洋人也引不动郭天成的眼球。起士林门外大窗沿，每天晚上都坐着洋人，此中有拉皮条的，有装大尾巴鹰的，有等运气的，也有真是闲得没事来这儿消磨时间的，反正都是倒霉蛋，没辙。

　　起士林门外的洋倒霉蛋，郭天成见得多了，也没有兴趣。只是今天和每天不一样，今天起士林门外大窗沿上坐着的一个洋年轻人气度非凡，看容貌，绝对眉清目秀，气宇轩昂，没有半丝俗气，自然，西装已经很旧很旧了，脸上三分菜色，明明几天没吃过饱饭，就是如此，也仪表潇洒。只要带到玉清池洗个澡，再换套行头，出来就是英国大使。理直气壮地往利顺德走，侍从一准给他拉开大门，还向他鞠躬。

　　也是真巧，就在郭天成向这个英国青年望去的时候，这个英国青年也正向郭天成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双方似是都有一点预感，郭天成停了一步，那个青年欠了欠身子，似是向郭天成笑了笑，但很快收敛笑容，一副上帝骄子风采，郭天成的嘴角也微微地动了一下，但立即沉下脸来，表示你小子别跟我耍这套，我见过的多了。

　　郭天成正揣度这个青年可能是个什么人，一辆汽车停在餐厅门外，看见小汽车停了下来，那个青年突然站起身来匆匆跑过去，迎着从汽车上走下来的一个英国绅士点点头，没有握手，然后一先一后地走进起士林餐厅去了。

　　你瞧，还以为人家几天没吃饭，人家在这儿等人，等的就是那位乘小汽车来的英国绅士。别糊弄人来了，糊弄别人可以，休想糊弄郭天成，郭天成走到墙角，躲在墙角后面，果然，没多少时间，那个青年从起士林侧门溜溜地走出来了。知道这是什么把戏吗？

　　比装大尾巴鹰还大尾巴鹰，这叫装王八蛋。

　　树林子大什么鸟都看见过，树林子再大，没有天津这片码头大，什么鸟都看见过，没有天津人看见的鸟儿多，英国人乔治玩“蹭活”，天津爷们儿面前小儿科了。

　　怎么就叫“蹭活”？刚才乔治在起士林餐厅门外向刚刚停下的一辆汽车走过来，又向从小汽车里走下来的绅士点了点头，然后跟在这位绅士身后走进起士林餐厅，玩的就是“蹭活”。

　　其实乔治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他坐在起士林餐厅外面的大窗沿上，什么人也不等，他也等不来任何人，就是满天津的外国人都来了，他也是一个都不认识。那坐在那里做什么，晒太阳，看见郭天成从餐厅里出来了，还对他颇为注意，就得给郭天成表演表演，怎么表演，看着一辆汽车停下了，迎着从车里走出来的绅士走过去，其实人家压根儿不认识他，他向人家点点头，人家以为他是向自己背后的什么人点头，然后跟着人家一起走进起士林餐厅，其实走进起士林餐厅大门之后，人家绅士上楼去了，他自己绕个弯儿，从侧门出来了。自然也不能白逛起士林，从餐桌上捡一只牙签，咬在齿间，吃饱了。

　　郭天成何等聪明的人，乔治一走进起士林餐厅，他就躲到墙角去了，眼睛盯着起士林餐厅的大门，果然不多时间，乔治走出来了，果然还叼着根牙签，有戏，踏破铁鞋无觅处，郭天成正缺这么个人呢。“哈罗！”郭天成向乔治走过来，极有礼貌地向乔治招了招手。乔治更有教养，将手抬起来扶扶帽檐儿，向郭天成还了个礼，立即又伸过手来，喊了一声，“老朋友。”谁是你的老朋友呀？“咖啡？”郭天成向乔治问着。“我做东。”乔治极是潇洒地对郭天成说。“你做东？”郭天成暗自笑了笑，佩服这个英国人的精明。没再说什么话，郭天成拉着乔治就走进附近的一家咖啡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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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 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