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女监那一幕
贾利凯
那一年的冬天,寒气逼人。我在电视栏目《公民与法》做主持人,原本要策划几期对婚外恋、包二奶、家庭暴力等不良社会现象进行思考的法制节目。但由于我们的节目涉及到一个正在服刑的女子,于是我们摄制组一行三人直接来到位于山西省晋中市(原榆次市)的女子监狱进行采访。
站在我们面前的她,身材矮小、面庞清瘦、容色极度憔悴。面对我们的镜头,她显得有些紧张,一只手一直插在她的裤兜里在摸着什么,却始终不肯拿出。她从自己的愤怒,冲动再到后悔的过程,谈了有近两个小时。看得出,经过这些年的改造,她是真的幡然悔悟了。可就在我们结束采访,起身离开的时候,手持话筒的我完全没有想到,她突然双膝跪地,紧紧抱着我的腿,用浓浓的晋北方言连连说:“大哥,谢谢你,你们都是好人!拜托了!”这时,我突然感觉到,她将一团东西塞进了我的皮靴。我知道,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有求于我。此时此刻,我的脑海里这样告诫自己:如果涉及到人情冷暖,我一定要帮助她;但如果涉嫌违法,我们肯定会拒绝她的要求。
但就在我们走出女监宿舍门口的一刹那,并飞一般的再次向我扑了过来,搂住我的肩膀说:“拜托了!谢谢!”并再度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几个头,这突如其来的状态让我们显得有点儿懵。本来,她的犯罪,已经让我们的心情够沉重了,眼前的这一幕,随同我们采访的实习生早就哭得一塌糊涂了。走出女监门口,我将皮靴里的“东西”掏了出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张监狱专用信纸包裹着的一些钱。数了数,一共是人民币26.5元。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写着:“尊敬的记者大哥大姐们您好!监狱长通知我说你们要来采访我,我把26.5元钱(这是我在监狱表现好得到的补助,我不舍得用)交给你们,请你们交给我的女儿,她已经上小学了。本来我可以在监狱里寄,但这样,我怕会影响孩子的面子,能不能拜托以你们的名义转交给她,她的脸上一定很有光彩,让她买个新书包吧。还要告诉她要好好学习,不要象她的爸爸妈妈一样。节目什么时候播出也请告诉孩子,求你们了,拜托了!”
原来,这是一个母亲的忏悔和深情。我们被这封信给深深震动了。在最终征得管教干部的同意后,我们决定帮助她。采访回来,我们三个人每人拿出了100元,当天一共给她的孩子寄出了326.5元和一本写给孩子的励志书,我们用的是特快专递,因为不想让这份迟来的母爱再次迟到。虽然,这26.5元只够邮寄的费用,但是,那份沉甸甸的母爱,却让我终生难忘。
这已经是10年前的事了。
10年前的监狱管理比不上现在,由于做电视法制节目多年,所以,经常到监狱里采访在押犯人。他们大多数是通过劳动来改造自己(保外就医者除外)。监狱管理部门会不定期的发放一些生活补贴(并非劳动所得),以便让犯人们在监狱内的小卖部购买一些生活必须品。家庭条件好些的犯人,基本的生活用品是不发愁的,他们的亲属在每个月定期的探监时间内会给他们送去生活用品,而那些家庭经济情况差些或亲戚们拒绝探视的犯人就要靠这些微薄的补助来购买生活日用品了。
但监狱是不允许囚犯使用现金的,监狱会把补助通过记帐的方式让罪犯们在监狱内部的小卖部里消费。像女犯张某这样家庭贫困的人只能靠这些补助。
那时,一名犯人的补助金额一次只有几元钱,在扣除了基本消费后积攒20多元需要很长时间。而个别犯人的家属会将一点现金或几包香烟等等通过携带,夹藏的方式带入。张某就是通过这样的“渠道”用自己积攒在帐户里的额度来换取他人偷偷带入的现金,其他人则可以使用她积攒下来的额度交换。当然,张某偷藏现金的做法是违规的,但说白了,其实这是一种违规的母爱,它触发了人们对道德与法律的再思考。原本张某可以通过监狱邮寄,但是怕给她的女儿带去名誉上的影响而自卑,所以,在紧张慌忙的情况下才有求于我们。
我们是通过监狱长证实了她现金的私属来源并征得管教干部们的同意后才决定帮助她的。
当然,现在的监狱已经严格禁止罪犯使用现金,监狱的管理水平也已经与10多年前不能相提并论了。但是,在倡导科学发展观的今天,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监狱也将会越来越人性化、科学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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