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麦奇勒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出版
布克奖创始人，曾出版马尔克斯、莱辛等十多位诺奖得主作品的汤姆·麦奇勒自传《出版人》，讲述与海明威遗孀搞暧昧；约翰·福尔斯是小气鬼；小野洋子很阴郁……
2000年末，汤姆·麦奇勒当选为英国《书商》杂志评选20世纪最有影响的十大人物之一。在近20年的时间里，“他使出版业充满魅力，他为这一行业所创造的光环，至今未曾泯灭”。四十多年的出版生涯中，汤姆·麦奇勒出版了加西亚·马尔克斯、多丽丝·莱辛、聂鲁达等十多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作品，也是菲利普·罗斯、库特·冯尼古特、托马斯·品钦、约瑟夫·海勒、约翰·福尔斯、萨尔曼·拉什迪、伊恩·麦克尤恩、马丁·艾米斯、朱利安·巴恩斯等大批英美当代重要作家的出版人，并一手创办了英语文坛重要奖项——布克奖。
过去一周，我一直在读汤姆·麦奇勒的回忆录。本来，这本只有两百多页的轻松小书花不了我这么多时间的，但是作为一个经常和出版行业打交道的读者，我实在舍不得一口气读完这本叫做《出版人》的书，而且我也满足于每天晚上仅仅只品尝几则逸闻，细水长流嘛。今天是伊恩·麦克尤恩、哈罗德·品特，明天是多丽斯·莱辛、托马斯·品钦，后天是约翰·列侬、罗尔德·达尔……一句话，每天都有新的期待，而且每天的期待也都不会落空。
首先我认为，麦奇勒是有能力写小说的，他很能引起读者的阅读期待。在回忆录的“前言”里面，他回顾自己在凯普出版社得到的第一个任务：帮助海明威遗孀整理文稿。那是海明威自杀之后一个月的事情，那份稿子整理好之后出了一本书，叫做《流动的盛宴》，轰动了世界。不过问题的核心不在这里，真正吸引我的是，从麦奇勒来到海明威的农场那一刻起，我就觉得他好像要和玛丽(海明威的遗孀)上床了，但实际上，人家麦奇勒对此根本就只字没提。然后，就在我对自己的阴暗心理开始觉得羞愧的时候，麦奇勒说，“我不敢肯定，但是我猜她是想和我上床的，当然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因为绝望”。看到这儿我放心了，真正阴暗的不是我，而是汤姆·麦奇勒，这个如今功成名就可以好好回忆往事的大出版家。
一般来说，出版家的回忆录，主要是写别人：相比之下，作家们才是明星嘛。看看麦奇勒四十年来的业绩，他的凯普出版社，旗下拥有十多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以至于他厌倦了出席诺奖的颁奖典礼；创办了大名鼎鼎的布克奖，并拥有大量布克奖获奖作品；从莱辛到麦克尤恩、从品钦到菲利普·罗斯、从聂鲁达到马尔克斯，这些作家不但把他当作值得信任的出版人，也当作可以交往的朋友，这样一个人写回忆录，该有多少珍贵的史料，又该唤起多少珍藏的记忆啊。但是不，汤姆·麦奇勒显然不是一个老派的出版人，他的回忆录也不在意于保存历史，于是在他的笔下，大人物们露出的是那些鲜为人知的一面：冯内古特家里的年度聚会主题是大家脱了衣服淌过100米宽的沼泽湖(得花一个小时，出来之后个个都是泥人)，汤姆·沃尔夫的办公室里随时挂着6套白西装以永远保持完美形象，约翰·福尔斯是个小气鬼，菲利普·罗斯会因为没当好东道主而大发雷霆，至于小野洋子，那是个阴郁的家伙，等等等等。看上去，麦奇勒简直就像个没品位的追星族一样，因为和明星作家们的交往而自豪，他甚至还得意洋洋地在书里面展示品钦给他的亲笔签名——这东西可没几个人能弄到呀。不过，这本书真是这样吗？当然不是，依我说，汤姆·麦奇勒用那么多的作家逸闻建构起来的，是一个关于他自己的完美形象。这本《出版人》的主人公，不是任何一个作家，更不是所谓文学群星的时代，实实在在地，它要塑造的，就是汤姆·麦奇勒自己。
说说麦奇勒自己吧，这是一个有激情的人：16岁的时候就给本·古里安写信，然后被邀请畅游了一趟以色列；因为院长的一次谈话，拒绝入学牛津；带着区区5个英镑，周游了整个美国，期间还数次因为流浪罪被捕(在美国的某些州，流浪者身上如果没有10~20美元，就会犯下这个罪名)，知道他是怎么从美国回到英国的吗？一个人跑到《纽约时报》，然后成功卖给人家一篇游记，于是他拿着稿费，回了家。
麦奇勒说，他开始想干的是电影，而非出版。不过意大利的电影大师们不待见他，他不得不屈尊于出版社，即使如此，他还是干出了不少意气之事：觉得第一个老板太小气，直接炒了人家的鱿鱼；觉得凯普的空间更大，于是离开了企鹅，离开了传奇般的艾伦·雷恩；就连他在凯普的危机也充满传奇色彩，1961年他差点就被炒掉，结果这个还没有为凯普买过一本书的新人，却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一个意气的人，一个对书有着敏锐直觉和激情的人，一个幽默的人，在回忆录里，汤姆·麦奇勒的形象是完美的。但对于读者可能更为在意的，他的生意经，他怎么运作一本书，麦奇勒却着墨不多。提到菲利普·罗斯的时候，他曾经说很自豪自己从来没有以价格战的方式去赢得一本书的版权，看看他为约翰·列侬的书居然只付了区区一万英镑的预付版税，我们就知道他所言非虚。不过说起来，在这个版税纪录动不动就被刷新的时代，麦奇勒的做法如今已经未必相宜。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凯普出版社被卖给了纽豪斯，十年之后，又被卖到贝塔斯曼旗下，成为兰登出版集团的一部分。麦奇勒深情回忆了那个达成交易的下午，不过无论如何，对他和凯普来说，那可能都说得上是一次失败。
在即将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想再说一句题外话，很多人可能都知道，中国有本《出版人》的杂志，但它们除了有一个相同的名字，其他所有都完全不同，而其中最重要的不同在于《出版人》这份杂志上，你很难看到几篇真正对书有热情的文章，至于热情之外的专业直觉，那大概只存在于传说之中吧？ (来源：广州日报)
(责任编辑：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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