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头私语
坚白
每次去剪发,我那破脑袋里便冒出两个法国文青来。果尔蒙说:你的头发里种了个大秘密;科克托说,你的头发就像你的思绪一样乱长。
心里杂七杂八堆了一坨破事,叹了口气:要那么多秘密干吗?要那么多思绪干吗?——到了这年龄,你该明白,每一个秘密、每一种情绪都是痛苦的……
真想剃个光头去,赤裸裸,心亮亮。
这破天,湿漉漉,热烘烘,粘嘎嘎,我一年一度的灾难爆发了,全身红点点勃发,夜半群魔乱舞,奇痒难忍,搅得我三天不得安睡。次日去看望娘亲,老人家惊呼:“乖囡,熊猫眼咋这么厉害啊。”我心里捣腾:这就叫红与黑,红点点惹发黑眼圈。
心多烦忧,狠了狠心,咔嚓,咔嚓,剪掉!
念头萌生,耳畔响起老歌:“我已经剪短了我的发,剪断了牵挂……”
咔嚓,咔嚓。另一个声音响起来,铿锵有力——为了忘却的纪念!
就这么迷糊着,坐到了镜前。
理发师:“姑娘,你的头发细软,心地一定很善良。”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想:我那敏感脆弱的心可经不起这样的夸赞;又想:您真是好人,如此理解我;又想:快动刀,甭磨蹭;又想……我撇了撇嘴:谢谢!
咔嚓,咔嚓,剪掉!剪掉!
终究没有灭了所有的头发,顶了个半蘑菇头,来到娘亲家。家中坐着个8岁小女孩:“姐姐,弹个曲子吧?”
坐到钢琴前,弹了唯一能敲完整的破曲子。
“真好听,姐姐,这曲子叫啥?”
“《梦中的婚礼》……”
传说,成千上万的钢琴菜鸟都曾为这一曲“梦婚”倾倒,它成了从没摸过琴的众人手下第一个曲子,抱着极大的热情,菜鸟们发誓:拼死也要把它练会!据说,那是两个人在对话:清亮的高音上跳出窈窕淑女,沉厚的低音则是求偶的君子。
很多人练会了,梦着某年某月某日弹给某人听。事实上,没多少人实现这个梦想,现实版本更多是蔡琴歌里所唱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于是,这曲子成了众多钢琴爱好者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曲子。
望着眼前孩子明澈的眸子,我不免心颤:这一曲梦婚,下一曲围城,待到你白发灿灿,跟往事干杯!
我那蘑菇头,还是开出了悲观主义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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