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8-11-04 00:50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 手机读报
自美国加州结束培训回国，转眼间已是将近三年过去了。虽有极其短暂的不适和回望中的感叹与欣羡，但最终拥裹着我们的，还是属于自己的这一方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身边络绎不绝的人流，习惯了忙碌和面无表情地奔走，那些时而麻木、时而忽略不掉的疼痛感受。
只是有些时候，记忆依然会不期然在一些片断上停留，是那些寻常环境里具体的人事，甚至就是一个声音，或者放大了的一个微笑的表情。
我们所在培训的加州FULLERTON分校距离洛杉矶市区并不远，由于没有车辆，除了集体行动，其实活动的内容并不多。我一直想着哪一天可以乘坐地铁或者火车自游洛杉矶的DOWNTOWN，不必像每次集体行动那样受时间的限制，可以慢慢地看、随便地走，把自己感兴趣的地儿都去一下。直到时间进入四月份，实习已经基本结束，学校也不再安排其它日程了，这个愿望才得以实现。我们结识的当地华人教授段女士在南加大生物系任教，她每天由先生送到FULLERTON的小火车站，乘坐火车来回上下班，双方约定4月7日一起坐火车去洛杉矶。正好这天是周末，我又联络了一个武汉的同学结伴而行。
早上8点半在小区楼下等，赶乘九点钟的METROLINK，这是一种更多用于上班族的列车，还有一种是商务型的AMTRAK。段教授为了帮助我们练口语，尽可能用英语介绍，于是知道FULLERTON这个干净陈旧的小火车站还是一个历史遗迹。车站人群稀落，来往进出的大多是持有月票的上班族。我们根据电子售票提示，买了两张双程票，双层列车同样给人以空荡的感觉。约摸40分钟的路程，因为不断在说话，也不觉得长。到了联合车站（UNIONSTATION），段教授先领着我们参观了一下，车站分成新旧两个部分，那一条长长的通道，晦暗幽深，浸染了岁月与历史的沧桑，显得别有意味。一些遗留到现在的设施，虽然陈旧，却也古色古香，整洁有序，厚重的品味与精致的痕迹依稀可见。当年《乱世佳人》中一些车站的镜头，就是在这里拍摄的。路过那个曾经喧闹的大厅时，我们不由慢下脚步靠近前去，隔栏相望，透过那阔大的空间体会往昔的激情与繁华。大厅对面是一家正在营业的小面包铺，也是一个老牌子，生意不错，人们平静地排队等候，忙而不乱。一切都是恬淡安宁的，让人状态放松，一时竟有恍然似不知身在何处之感。
坐地铁出来，再倒乘一种公共汽车叫DASH的，主要供上班族使用，车次多，站程短，速度快，根据路线分为蓝、红、绿等不同颜色，分别用大写字母A、B、C代表，这也是美国的一个特色——我们在地下停车场经常见到以颜色来代替数字的。车子停在地下一层还是三层，数字总是容易让人糊涂，而在停车场正对出入口的墙上刷上醒目的橙色或绿色、蓝色，同时在电梯上做出相应的标示，便不容易让人搞错。乍一看到，觉得这办法的幼稚，但细想其不免拙朴的设计用心，还是感受到了一缕人性化服务的细致与温馨。在第七街与段教授分手后，我们两个人捧着一张在车站索到的地图，且看且行。这里忘了说明，在洛杉矶乘坐公交车、地铁，都可以用当日购买的火车票。从FULLERTON坐火车到这里，一张车票不到10美元，可以在市区里乘坐出租车以外的其它任何交通工具，不限次数，上车时出示给司机即可。也许出于对我的仔细和口语交流的信任吧，两个人的车票同伴都让我装着。
我们先乘DASH到南加大，参观加大旁边的宇航中心、科技中心，以及自然历史博物馆。玫瑰园里绿草铺地，鲜花盛开，一块用于探险的宽敞地盘，其实也就是孩子们自主活动的乐园。许多孩子被校车接来，成群结队分布在各个展览馆的门口等候进入。有的是带着作业来的，有的在老师的带领下，在中心广场的喷泉边玩耍嬉戏。阳光也好，空气明净透彻，弥漫着玫瑰花的香味儿，让人沉醉。原来沐浴在阳光的温暖里，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其实也是很享受的啊！
接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去了CHINATOWN，身处异域，到此一游，不去瞧瞧，总觉得拉下了什么，中国人在这里的生存环境和文化，心里还是很想看一看的。坐DASH不远即到，但是越走越近，却不知道该在哪里下车，举目四望，看不到一处显著的、有特色的标志建筑。满目干苍，没有大树，没有绿草，暴露在骄阳之下，找不到一块可以遮阴的地方，高高的尚未完工的建筑上，远远地贴着红塔山的字样。这是一片方圆并不小的区域，也活动着多多少少的人影，但是人们的表情、精神状态，以及商铺门面的经营，都无形中透露着一种低落，一种无精打采的冷漠与低沉。门面也不成气候，有一些已经关闭了，有几间正在装修准备开张，进去看一看，也没有人打招呼，店主自顾自摆弄东西，或者闲谈，也许他们见得多了，知道来者只不过是走走看看的，不值得付出热情去招徕。店里摆设的物件凌乱拥挤，就像国内夜市上的玩意儿，也像那些不起眼的旅游摊点上的展销品，一些丝巾、布料胡乱地堆成一堆，且不论东西自身的价值，这么一放，就没了档次。不同的文化与习惯，使人们即使身处相同的自然环境，也呈现出完全不同的精神风貌来。我们带着感叹与怅惘离开，想一想还是怀念那些优雅的所在。
于是又坐回市政中心，想去看那个标注在图上的PERSHINGSQUARE。一连穿过几个街口，我们步行着，结果在第六街碰到了一位中国妇女，广东人。她看我们走近，急切地迎上来问道：“会说国语吗？”原来她坐巴士从罗兰港来，要找领事馆，却不知道地址。我问她会说英语吗，她茫然地摇头，眼里已满是泪水。“那怎么可以一个人出来呢？”原来拉她的巴士司机是自己的同胞，到了这里就把她放下来走了。一个女人，人生地不熟，语言又不通，她在这附近已经转了个把钟头，好不容易才看到我们两个会说汉语的黄皮肤过来，一着急一激动，眼泪又出来了。领事馆我们此前是来过几次的，但坐着大车，没有操心路径，所以也是不晓得。我们帮她询问本地人，正好过来母子俩人，他们尽管也不知道，却非常热心，停下脚步，掏出手机帮我们打电话，拨了几个号，查到号码，又打过领事馆问清楚，记在纸上交给我们，这才互道再见离开。我们拿着地址和领事馆的电话把她送上了的士，做了一番交待这才离开。陌生人的热情与周到本就让人温暖，想着帮助了自己的同胞，就让人更加愉快。但也许就在这个过程中因为天热脱了外套，把车票搞丢了——那两张我们赖以在这个市区到处乘车游走的火车票！翻遍身上的口袋，也找不到那两张小纸片了，同伴忍不住在一旁直咕哝，抱怨都是我得意忘形、粗心大意。接下来还要坐公交，还要返回，没有车票可怎么办！相较之下，我却没他那么急慌慌的，也许因为自知理亏，不便表现的缘故吧。事到如今，丢是已经丢了，多说无益。试想一张公交车票能有多少钱呢？大不了从现在起开始买票吧，至于返程的火车票，再补个单程应该不超过五美元，也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嘛，路还要走，车还要坐。我想先实话实说吧，先告诉司机自己丢了票，如果需要补票，我再买。
接下来再坐车。一上去，我都是先对司机说这么一句话：对不起，我在游览过程中把今天的火车票丢了，我应该怎么办？我的心理准备是如果司机要求买票也绝没说的。但是，让我惊喜，也让我欣慰的是，没有一个司机听完后要求我们补票，都是面带微笑，点点头说“OK，请坐下”。其实一张DASH的车票不过才25美分，一枚硬币而已。我不买票，不是因为想省下这微薄的一点钱，我之所以坦然，是因为我的确没有想到要逃票，我没有想到要钻这个空子，钻别人信任的空子占小便宜，既然这是一个鼓励讲真话的环境，我为什么不可以试一试呢？所以我是坦然的，我希望没有人用探究和狐疑的目光打量我，然后心存不屑。如何对待别人的诚恳，也是一面镜子，它会照出自己的灵魂。我在司机的笑容里找见了我期冀的那种东西，这种自觉坦荡、心底无私从而被人信任的感觉真的是好。我得意地朝同伴眨眼，按捺不住那一点欢欣，因为在信任和被信任之间，我赢了，尽管他还是无法完全体会我的快乐，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那么兴高采烈，这是意外的收获和惊喜。下午四点到了联合车站，段教授已经先在了，我告诉了她丢票的经过，知道了这里坐火车实行的是荣誉会员制（HONORSYSTEM），没有人检票，但如果偶尔检查发现有人没买票，则会处以300多美元的巨额罚款，而且这个逃票者会从此进入黑名单，再不可能做一个清白诚信的人。没人检票？那就坐着回吧。心里想就那么巧吗？会查到我们头上？但如果真碰上呢？又不敢真冒这个险。买了票却还是成为一个不诚实的人，更主要的还有巨额罚款，这谁担得起啊！乘坐DASH的经历鼓舞了我，那就再一次实话实说吧。于是进站，赶在火车开动前，我找到了列车长，告诉对方我今天早晨在FULLERTON买了两张往返票，但在这里丢了，我很抱歉，事情已经这样了，请问我需要再买两张票吗？没想到列车长听完我的话，也微笑了，“你很好，你不需要再买票了。”
就这样，事情就这样解决了！在我的意料之中，又似乎出乎我意料之外，只是觉得心里一阵轻快，有如释重负之感，但我同时知道不是因为省下了这10美元。车票丢失以后，一切都没有受到影响，只因为告诉了别人实话，而人家无一例外地都相信了，都示我以真诚的微笑，这对我其实是极大的鼓舞和奖赏——本来我的心里是有活动的，本来我也是做好了不被相信的准备，本来再买一次票其实也是很正常的啊。
接受别人的帮助，也帮助别人，信任别人，也同时被别人信任，这是我们的生活！这样的生活带来的愉悦感觉真的是多么好啊！我忍不住站在车前，与列车长合了个影。我想我会把这张照片收藏好的，时不时打开来看一看、想一想，重温这一番经历。
王爱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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