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问一位登山家:为什么要登山?他的回答是:因为那座山峰在那里。如果换个字眼去问航天人,为什么要花那么大的“代价”甚至不惜生命向太空进发,答案一定仁智各异。然而谁也不会否认,航天活动和空间探测,无疑是我们这个时代最深奥、最美妙,同时也凝结人类最高智慧和最尖端科技的英雄主义梦想。
伏契克曾说:英雄-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在决定性关头做了为人类社会的利益所需要做的事。
2003年10月,带有五星红旗标志的神舟飞船飞入太空。完美的飞行,实现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航天之梦。从那时起,全世界的华人记住了一个英雄的名字,中国首位叩访太空的航天员-“航天英雄”杨利伟。
“航天英雄”杨利伟被授予少将军衔 秦宪安 摄。
人物档案: 杨利伟,1965年6月出生,辽宁省绥中县人,1983年入伍,1987年毕业于空军第八飞行学院,历任空军航空兵某师飞行员、中队长,曾飞过歼击机、强击机等机型,安全飞行1350小时。1996年起参加航天员选拔,1998年1月正式成为我国首批航天员。现任中国载人航天工程航天员系统副总指挥,少将军衔,特级航天员。
神七担任主考官 温飞:对于航天员系统来讲,这次神七任务和神五神六的不同是什么?
杨利伟:众所周知,神舟七号的主要任务就是航天员要进行出舱活动,现在准备工作基本就绪,航天员状态非常好。针对此次任务特点,航天员训练和神五神六的时候相比,无论从任务的内容上、满意度上,包括训练特点上都有很多跟以往的不同,这也给我们的整个训练带来了很多新的特点。
温飞:在这次神七航天员的选拔过程中,您是评委之一,作为唯一的有过太空飞行经历的主考官,您的选拔标准是什么?
杨利伟:神七选拔标准是专家们共同制定的,我根据自己的飞行体会,提了很多的建议。比如说这一次选拔,并不完全用身体的标准来衡量,因为神五飞行回来之后,我提出身体并不是决定一切的,身体是一个平台,所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身体一定要合格的基础上,然后我们强调的是综合素质,比如说训练,我们强调训练必须要好,既然是有人参与,就一定要发挥人的作用。载人航天,一定要突出人的主观能动性。
神七担任主考官 温飞:对于航天员系统来讲,这次神七任务和神五神六的不同是什么?
杨利伟:众所周知,神舟七号的主要任务就是航天员要进行出舱活动,现在准备工作基本就绪,航天员状态非常好。针对此次任务特点,航天员训练和神五神六的时候相比,无论从任务的内容上、满意度上,包括训练特点上都有很多跟以往的不同,这也给我们的整个训练带来了很多新的特点。
温飞:在这次神七航天员的选拔过程中,您是评委之一,作为唯一的有过太空飞行经历的主考官,您的选拔标准是什么?
杨利伟:神七选拔标准是专家们共同制定的,我根据自己的飞行体会,提了很多的建议。比如说这一次选拔,并不完全用身体的标准来衡量,因为神五飞行回来之后,我提出身体并不是决定一切的,身体是一个平台,所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身体一定要合格的基础上,然后我们强调的是综合素质,比如说训练,我们强调训练必须要好,既然是有人参与,就一定要发挥人的作用。载人航天,一定要突出人的主观能动性。
温飞:您最看重的是什么?
杨利伟:训练和心理素质,主要还是训练。因为太空飞行,航天员要参与很多的太空操作,不能因为自己本身操作的失误,给工程带来影响。其次心理稳定性也非常重要,它最能体现在空中执行任务的能力。
温飞:神五神六都是采取的飞行梯队的方式,这次是采取的哪种形式?
杨利伟:我们这次采用执行任务的飞行乘组和候补航天员这种形式。主要原因是我们有神五神六的成功经验,选拔和培养航天员越来越成熟,越来越科学。神五神六的时候,我们都选了几个飞行乘组,这一次我们没有选这么多,主要是根据任务的发展和我们人员配备的需要来考虑的。我们选择了候补航天员这种形式,一旦飞行乘组有人有不适和飞行的问题出现,我们的候补航天员将依次向上备份。
温飞:针对这次神七任务,在选拔上有什么特点?
杨利伟:因为航天员要穿着我国研制的舱外航天服出舱,无论从理论还是对所有舱载设备的操作上,都有很多新的内容,所以我们训练的一些项目有很多不同于以往,比如说要在模拟失重水槽里进行模拟失重的训练,要在出舱模拟器里面进行出舱程序训练。这一次神舟七号航天员的主动操作,比以往两次都要多,工作量很大,航天员出舱前要进行十几个小时的舱外航天服的组装,我们会有针对性地训练服装的解包、组装,以及在空中的活动。另外,从心理上来讲,也要求航天员有很好的稳定性,因为这次出舱是我国的第一次,航天员会面对一些未知的情况,这就要求航天员有很好的心理素质和应急反应能力。因此,我们要针对这些特点选拔出适合执行这次任务的航天员。
温飞:对于执行这次任务的行航天员,您最看重的是什么?
杨利伟:最看重的还是训练,因为我们选拔航天员有很多标准,比如说心理的,身体的,以及一些综合素质,都很关键。我们从飞行员进入到航天员队伍的时候,这些标准也都是必须通过的,在这方面我们航天员都具备这种能力。到最后让航天员执行任务的时候,更多的是看重对任务的了解,对操作技能的掌握,还是从技术这个角度考虑得更多。
温飞:翟志刚是我们都非常关心的一位航天员,这次他又一次入选神七航天员的队伍,您怎么看待翟志刚之前与飞天的两次失之交臂?
杨利伟:我们航天员包括翟志刚确实都很优秀。能够进入梯队,就说明在航天员队伍当中,在这个小群体里面是表现比较优秀的。我们每一次的航天任务,都会选最适合执行这次任务的航天员,我们也一直强调,由谁去完成任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完成好任务,从这个角度来讲,每一次的任务我们都是本着优中选优这个原则去考虑。翟志刚本身人很聪明,性格也非常好,对技术的掌握也比较扎实,通过神五神六对他的磨炼、锻炼,我相信他在神七的整个过程中,无论是训练、选拔,包括我们今后的一些任务过程当中,都会有非常好的表现。
温飞:这次费俊龙、聂海胜也入选了神七航天员的队伍,怎么评价他们俩?
杨利伟:费俊龙比较活泼,他是航校教员出身,曾是空军特级飞行员,在处理事情时协调能力很强。聂海胜神五时就是梯队成员,他性格稳重,平时话不多,但做事踏实,有很好的配合精神。
温飞:作为副总指挥,您对航天员提出的要求或标准是什么?
杨利伟:神六我在做训练工作的时候,对航天员提出了操作“零失误”的训练标准和要求。针对神七的训练,在零失误的基础上,我又给航天员提出了一个标准和训练目标,就是在没有外界支持的情况下也能够独立完成任务,能够独立完成预想内的、处置预想外的特殊情况。我希望我们的战友能够更好地完成任务,同时我也相信我们的战友能够很好地去完成任务,因为他们在整个训练过程当中表现得非常优秀,成绩都非常好。。
温飞:怎么去做到“零失误”?
杨利伟:“零失误”是我们的一个训练目标,但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要求航天员百分之百地做到。我们现在对于航天员的训练包括到最后执行任务的时候,是有冗余的。比如说神七中执行出舱任务的航天员,有走出舱外的,还有在轨道舱或者在气闸舱里做技术支持的,当出舱航天员做动作的时候,在舱内做支持的航天员要按照手册去给他读,然后还要对他的动作进行检查、确认,要确保万无一失。虽然我们要求航天员在训练过程当中,能够达到离开手册独立完成任务,但是在实施过程当中为了做到万无一失,航天员互相之间不单有提示还要有检查,要做到“想、看、动、查”,做动作之前要想,动作之前要看,然后再去动,动完之后要查,做得对不对。所以有了神五、神六的成功经验,我们现在对航天员的要求和标准也有所提高,从这一点上是没有问题的。
温飞:这次出舱行走会给航天员带来很多自主的动作,对于地面的指挥工作,和神五神六会有什么不同?
杨利伟:这一次我们的飞控任务更重了,地面的支持和指挥显得更加重要,这也是任务特点所决定的。我们在地面,除了指挥员,还有很多的专家组在做技术支持,同时我们其他航天员也都有岗位,要做支持,特别是在航天员出舱阶段,虽然我们的出舱时间不是特别长,只有几十分钟。具体来说,我们这次的地面指挥,一个是主要程序的一些指挥,再就是对航天员服装方面以及舱载设备方面的一些指导性、提示性的指挥,以及更多的是一些应急的指挥。其实地面指挥的精力主要是放在这些应急的情况上,因为我们毕竟是第一次,可能有一些预想不到的情况发生,这个时候,我们的专家、指挥员会给航天员提供技术和心理上的支持。
温飞:您认为神七航天员在训练中最困难、最大程度挑战身体极限的是什么训练?
杨利伟:我觉得最复杂的是在水槽里的训练,基本原理就是利用水的浮力来克服重力,模拟失重的环境。在这个训练过程当中,是最耗航天员体力的,航天员穿着水下的训练服大概将近有五百斤的重量,每一次训练时间都有三个多小时,这对航天员的体力、精力的消耗都非常大,而且我们以前也没有搞过。此外,还有在低压舱里的训练,更多的是让航天员感受低压环境下身体的感受和心理的感受,因为这种环境基本上就是模拟了外太空的真空环境,这种训练是带有一定风险性的,主要是培养航天员在这种低压环境下如何去执行任务、去操作,对航天员的心理也是一个很好的锻炼。
温飞:航天员的身体在这种低压过程中会有什么具体变化?
杨利伟:因为我们服装是带有余压的,余压大概在40千帕。在这个状态下,航天员会感受到一定的压力,当低压舱接近真空的时候,航天员说话的声音也会发生改变。
温飞:我们针对这次任务做了多少套预案?都是关于哪些方面的?
杨利伟:我们现在预想到的、与出舱相关的有七十几项应急预案,比如说有服装的,有飞船的,有航天员身体的,等等。这是我们现在能预想到的,当然我们还在考虑一些没有预想到的,针对这些没有想到的情况也做了很多的预案。
温飞:这次神七任务对于下一步神八、神九甚至更远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杨利伟:神舟七号任务是中国航天发展的必经之路,也是我国载人航天第二步开篇的第一次飞行,而且它也为我们今后的航天发展在做准备,比如说我们第三步要建成自己的空间站,今后还要进行深空探测等等。现在,无论是美国、韩国、日本、印度,都提出了以后探月、登月以及更深远的火星探测,随着我国航天科技的发展,我们也要进行这方面的实践,这样出舱就更显得重要,它是一个基础。比如说建成空间站之后,我们对空间站的建设,需要航天员在舱外进行对航天器的一些维护组装,包括今后如果去登月,也涉及到航天员要走出我们的航天器,要进行在月球上的行走。同时,这也代表了我们国家科技的、经济的综合实力,更多的是一种实力的展示,让世人看到中国航天的发展。
温飞:航天员是高风险的职业,这对心理素质的要求非常高,怎么让航天员具备这种素质?
杨利伟:这确实是高风险的职业,每一次的飞行都会带来很大的风险,每一次的飞行都要求航天员有一个非常好的心理,这一次出舱对于航天员来讲更是这样。我和国外很多的航天员进行过交流,其中包括国外很多出舱的航天员,我跟他们交流更多的是心理问题,因为从技术上来讲,问题不是很大。我们针对航天员的心理训练有很多,包括心理教授的辅导,通过长时间的训练,我相信航天员的心理上没有问题。而且,在航天员飞行的过程中,在地面指挥控制大厅,我们可以随时跟航天员进行交流,及时对他们的心理进行调整。
温飞:下一代航天员选拔的工作是否已经开始?
杨利伟:针对后续的任务需求,我们会选新的一批航天员,这个工作我也在参与。在去年的时候,我们把选拔新航天员的很多标准已经做出来了,新一批航天员选拔会更加完善,更加科学。在今年神七任务结束之后,根据上级的要求,去找一个合适的时间会启动。
温飞:选拔新航天员的标准是什么?
杨利伟:我们对新一批航天员的标准也有所改变,比如说首批的时候对航天员的身高要求在165到172之间,新标准里这个要求就有所改变。另外可能从文化层次上要有所提高,包括对知识的掌握,对技能的掌握,提出的要求会更高。因为随着航天业的发展,越来越多的航天员要参与空间科学实验,从这个角度上讲,比如说对航天员的知识结构、对外语的掌握等,一系列基础的技能,我们都要有所考虑。
温飞:女航天员的选拔是否已经考虑或者进行?
杨利伟:这是好多媒体朋友一直在关注的问题,而且我在国外开国际会的时候,国外的很多媒体朋友也在问,我记得我的回答是,中国的女性去飞行肯定没有问题。我们现在也在做一些预研的项目,比如说选拔女航天员的标准和我们男航天员到底有没有不同,有哪些不同,我们很多科研人员也着手在做,很多的标准也出来了。特别是社会上对我们也非常支持,很多大学生做了志愿者。随着国家航天技术的发展和任务的需求,我们肯定会选拔女航天员,我也相信,不会经过很长时间,就会有我们自己的女航天员到太空去飞行。
神圣的事业太值得冒风险 温飞:万户飞天的故事相信您一定知道,我不知道您怎样看待这个故事?
杨利伟:这是人类的伟大,是人类对于未知世界的探索,是一种创造精神。这种创造精神,是我们现在特别要提倡的,一个没有创造力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所以这种创造力是我们整个民族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追求人类的进步,追求文明,也需要这种创造力。万户飞天也是一样,他是一种创造,他想实现一种美好的愿望。
温飞:但是它也会成为一种隐喻——即使我们信心十足,科学探险的危险不容我们乐观。您怎样看待这份职业的风险以及航天员的这种高风险?
杨利伟:科学的探索过程中会有失败。无论是我们自己,还是整个世界的航天史,都有不同程度的失败。但是,从40多年前加加林上天的那一刻起,人类从来没有停止过探索太空的脚步。作为中国人也是一样的,虽然这个道路并不平坦,但是我们的这种探知、这种为人类造福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我们是讲科学的,但是在科学实验当中,这种不平坦本身是客观存在的,这种客观存在也是一种科学。航天员也是这样,因为这个职业是高风险职业,这点大家都非常清楚,而且现在的航天员都是军人,这个职业决定了我们奉献和牺牲的精神。另外,载人航天是我们重点项目,我们航天员对任务的认识是很到位的。这不是我们集体的问题,这是国家的和民族的问题。所以,航天员面对训练的风险还是执行任务的风险,以至于对身体、心理的压力,都能以一个很好的心态去面对。这一点也经过了神舟五号、神舟六号,以至于即将执行的神舟七号的考验。
温飞:冒昧地问一句,当时在神五飞天之前,您有没有担心过自己的安危?有没有做好失败的准备?
杨利伟:想过的,作为第一次飞行,未知的东西会更多一些,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毕竟有很多现象,很多事情,大家没有经历过,它是未知的。但是任何一件事情,都要有开端,你不去做,也肯定有其他人做。作为航天员去执行任务,说根本不想危险这是不可能的。毕竟,它确实是一个高风险的工作。这就存在一个问题:怎样看待你所从事的工作?它的意义所在是什么?如果把这个话说得通俗一点,我觉得为这件事冒风险太值得了。我之所以会很坦然地面对它,就是因为,我把这项工作看得很神圣。
温飞:但是,您怎么坦然地面对父母、妻子和孩子?
杨利伟:我回家跟他们谈得不是特别多,我爱人可能会了解更多一些,因为都在一个单位,她对我从事的职业是很清楚的。对父母我不会更多地讲危险,虽然他们也知道到这个工作的风险,但不会像我们自己了解得那么清楚。但是他们真地很支持我。这么多年下来,家里有什么困难,或者我有什么困难,我父母亲都会来帮我们,包括我爱人做手术的时候,我母亲到这儿来,那时候我的小孩还在上幼儿园,我母亲成天在班车上送他。当时在班车上很多家长说,班车上我母亲是最大年龄的一个。家人的这种支持,对我更好地完成工作起到了很大作用。
温飞:神五飞行中的24小时内,您有没有特别紧张和害怕的时候?
杨利伟:当然有。我一直跟很多人都在交流,包括跟我们的同行们交流,在出现突发事件的时候应该怎么办。若真有一些异常,还与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这是不正常的。在空中是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不太好解释的,很紧张,紧张之后,就从窗户开始往外看,爬到舷窗那看太阳能帆板是不是有问题?我很仔细地看,看了没有问题,然后从计算机上开始翻数据,一个系统一个系统的找数据,看看是哪个系统有问题,看看这些数据正常不正常。如果要是一点应急都没有,就可能是吓傻了,不知道怎么反应了。在神六、神七这几年的训练中,我也经常跟航天员讲,要把平时的每一次训练都当成一次执行任务,也把执行每一次任务当成一次训练,缓解你的紧张情绪。
温飞: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杨利伟:我们所从事的职业,确实是高风险的职业,这是不容置疑的。但如果有幸去执行这么大的任务,对一个人的人生经历来讲,太应该去珍惜了,所以,每一位航天员都会感觉这项工作太值得去为之努力了。
温飞:如果我有一个做航天员的父亲的话,可能他飞天之前和飞天之后,我对他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可能之后我会更加崇敬他,我不知道您的孩子是不是这样?
杨利伟:我感觉我的儿子好像对我并不是很在意,开句玩笑说,他很麻木。因为平常在一起,工作的事很少跟他说。我执行神五任务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告诉他我干什么去了,我告诉他我出差去了。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因为他那时候也小,才8岁。
温飞:您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跟儿子说出差了?
杨利伟:执行任务就是我的本职工作,航天员不去飞行干什么呢?我们所有的航天员从加入航天员队伍到现在已经10年了,10年的训练,付出这么大的努力,就是为了飞行,飞行就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工作。所以,当时执行神五任务,我就是这样的心态。现在,我儿子倒经常教育我说,爸爸你不要骄傲。
温飞:您好像特别不希望您的孩子生活在您的光环之下?
杨利伟:是,很多活动我不带他。那时候很多媒体做节目要我的孩子去,都被我拦下了。我跟他们学校老师讲,不要让他参加这些活动,他毕竟还小,不要因为我的原因影响他正常的学习环境。不能因为我去飞行,或者执行任务,给孩子带来一种特殊性,带来优越感,这样对他的整个成长是没有好处的。
温飞:但是您的孩子,包括您的后代,都会以您为荣,您的光环对他们的影响会无处不在。因为您是中国进入太空的第一人,圆了中国人几千年的飞天梦,这会成为浓墨重彩的一笔被载入史册。
杨利伟:无论是我的爱人也好,孩子也好,甚至是其他的家人,可能会因为这件事情,会有一些人认识他们,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作为我自己,还是尽可能的不让这些东西来打扰我们正常的生活。因为我们经过国家这么多年的培养,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份努力,取得了一些成绩,但这实际上就是我们的工作,和普通人的工作没有什么太大区别。我记得刚加入航天员队伍的时候,我们14个人在国旗下宣誓,最后一句话是把我们的一切献给祖国的载人航天事业。未来,太空飞行可能会好比坐飞机一样简单,这也是整个人类或者是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作为我自己来说,能够从事这个职业感到很光荣,而且这个职业很神圣,特别是非常有幸地执行了首次载人飞行,除了为我们国家、为我们民族感到自豪以外,作为自己来讲,也是感到非常荣幸、高兴的一件事情。
“偶像”的亲和力 温飞:神五之后您成了大家崇拜的英雄,其实以前可能追星族对您来说是件非常遥远的事,但是在这之后,您一直都是大家崇拜的偶像。我记得04年您在广东参加一次活动,连老奶奶都一路奔跑追着您索要签名,是这样吗?
杨利伟:对,那是在一次航展上,我已经走过去很远了,老人家还在追着。我赶快回去,给她签名,照相。其实,这也反映了全国人民对航天人的一种认可,进而对整个航天事业的认可。它不仅仅是一次飞行,它更好地提升了整个民族凝聚力,树立了国家的形象。我记得在美国做报告的一次经历:一个老华侨,白发苍苍的大概70、80岁了,见到我之后激动地对我说,“中国的火箭飞多高,我们的飞船飞多高,我们海外华侨的人头抬多高”。由于我们载人航天取得的成功,让海外的华人华侨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有一种腰杆更硬的感觉。我们这项工程带来的不但是工程本身的造福人类、开发和利用空间资源的意义,同时带来了民族凝聚力,这也是非常有意义的。
温飞:偶像有时也并不好当。我记得神五之后您去香港做访问的时候,有一个香港的小学生跟您提了一个非常难回答的问题,他问您在太空是否见到了上帝?我觉得这是个特别难回答的问题。
杨利伟:对,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我怎么能看到上帝呢,但我又不能对他说没有看到。
温飞:您怎么回答的?
杨利伟:我说我看到了,这个上帝就是全中国人民,他永远在我心中。因为有人民在支持,我当时起飞的时候很不由自主的给大家敬礼,完全没有什么程序安排,也没有什么特定的设计,很自发的。回来后好多人问我,“你在上面孤独吗?”我说真地没有感到孤独,也没有来得及感受孤独,因为自我照料、科学实验,一天下来还是挺忙活的
温飞:回答完之后,现场的反应是什么?
杨利伟:下面一片掌声,我感觉应该是发自内心的。
温飞:我记得在香港还有一幕让我特别感动,当时看大球场的直播,本来在花车上的您不由自主跑下去和香港的市民握手。
杨利伟:因为真的是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大球场上坐无虚席,我当时正跟成龙在一起唱歌,然后环场一周,看到那么多人为你高兴,为你欢呼,很多人伸出手来,于是我不由自主的跑下去跟他们握手,这也是一种真情的流露。
温飞:您的这个动作可吓坏了保安,我看保安特别紧张,他们立马跟上去了。
杨利伟:是,因为整个保卫工作做得特别严密。这真地是一种真情的流露,看到这么多人激动的心情,自己也非常受感染,这种互相之间的感染,也反映了港澳同胞对于内地的认同感、对祖国事业的关注,也体现了我们国家和民族的凝聚力,一种爱国、爱港的精神。
温飞:不容置否,您是一位非常有亲和力的航天员,上至老人,下至孩子,他们都非常的喜欢您,您觉得这种亲和力是来自哪里?
杨利伟:首先来讲,不是说谁做得更好,谁就有亲和力,还是来自于大家对事业的认可,因为你很有幸地完成了首次的飞行任务。第二,既然大家这么关心你、关注你,你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这种感受,那么你也会珍惜这种真情、真诚,特别是跟一些中小学生,跟很多青年朋友在一起交流,你会被大家对你的关心所感染,那么,你反过来回报给大家也应该是你的真情,很多时候都是这种真情的流露,这样才会更好地增进相互之间的了解。
时刻希望再飞行 温飞:在神舟六号、神舟七号载人飞行任务期间,您都是以航天员系统副总指挥的身份出现的,这是否意味着您航天员生涯的结束?
杨利伟:我在神六和神七整个任务当中,参与了航天员的选拔和训练工作,我想这也是一个工作的需要,当然这个并不代表我航天员生涯的结束,航天员常规的训练我一直坚持参加,而且目前状态也非常好。能让更多的人有这种航天的经历,对我们航天员和我们后续的任务都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件事情,无论是我去飞行还是做现在的工作,同样有意义。如果说因为我们很多人外围的工作能够让更多的人实现飞天梦想,这个意义不亚于你去亲自飞一次。作为职业航天员,我当然希望每一次任务都能够亲自去尝试,亲自去参加。我记得执飞神舟五号回来后讲过,我会时刻准备执行祖国和人民赋予我的任何任务,也就是说,如果组织需要,如果让我去飞行,执行任务是没有问题的。
温飞:航天员也要做,副总指挥的工作也要承担,怎么去平衡?
杨利伟:这就要针对任务了。比如说,这次任务需要你去执行,你执行更适合,那么你一心一意把航天员当好,怎么样更好提高自己的能力,提高你完成训练的水平,这样,你的目的就是要完成任务。如果说像神六、神七一样,我们要培养更多的人去飞行,那么你可能在这个地方从事这个工作会更有意义,你就全身心的投入,想尽一切办法做好。
温飞:从航天员到系统的副总指挥,这种角色的变化困难吗?
杨利伟:还可以,毕竟是很熟悉的工作,只是一个角色的转换。作为副总指挥,所面临的工作有好多是没有接触过的,这就需要下功夫,需要看更多的资料,学更多的东西,不单单是航天员方面的,还有跟航天员有关的很多产品也要去了解。白天航天员训练,只要我能在场的,我就在场,他们考核,我更要在场,要给他们打成绩。只有利用晚上的时间才能看书看资料。所以我经常和他们开玩笑,我说最缺觉,就想睡觉。
温飞:航天员和系统的副总指挥,那个角色对您压力更大?
杨利伟:从工作的压力上讲,做副总指挥的压力更大一些。既然去做了,就要想怎样去做好它,就像做航天员时,得把自己的成绩提高了,才能有机会去执行任务一样。
温飞:那您更喜欢哪个角色?
杨利伟:如果选择一个,确实很难。从工作意义上来讲,无论做什么,只要全身心的投入,去热爱它,去感受到这种工作的意义所在,都会很有意义的。
温飞:在执行神五任务的时候,您在太空拍了很多漂亮的照片,现在是不是还会经常想起当时在太空的一些情景?哪一幕是让您记忆最深刻的?
杨利伟:最深刻的印象是飞船刚入轨的时候,能够从舷窗看到美丽家园的时候。真正入轨之后,允许我把束缚带打开,把手套摘下来,我才能去飘到舷窗旁看,看到整个地球的时候真地很激动。那时,除了感到我们家园的美丽之外,更感觉到人类的伟大——这么几吨重的东西会通过我们自己的力量在这么高的地方围着地球飞行!我不由自主地在我的工作日记上写了一句话:“为了人类的和平与进步,中国人来到太空了。”写完之后,我们飞船那有一个摄像头,我就拿到那儿去,给地面的人看。当时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和分享这种骄傲和自豪。很多人回来问我,说没有看清楚,可能当时我们带的笔写得很细,为此,我又到舱里面把它拿出来,找来一个摄像人员专门拍了照片。
温飞:是否想再回去看看?
杨利伟:当然,作为一个职业航天员,时刻希望能够有机会再去飞行。
温飞:作为航天员,飞天应该是您的理想,您已经非常出色地实现了。那么,现在作为航天员系统的副总指挥,您的理想又是什么?
杨利伟:从我个人的角度,我希望更科学地提高航天员的训练质量,造就更多的适合飞行的航天员,包括现在经常提到的女航天员,更好地完善这支队伍,更好得去推动这份事业。从整个系统的建设来讲,也希望我们的航天员中心走向国际化,能够有其他国家的航天员到我们这儿来进行培训。现在很多航天员都到俄罗斯的加加林中心、美国的休斯敦中心去进行训练,我们也希望中国能够有能力来训练这些航天员。
温飞:从03年到现在,您经历了从航天员、航天英雄、公众人物到航天员系统的副总指挥一系列的角色变化,除了我们大家看到的这些变化,有哪些是我们没有看到的?
杨利伟:每一个人从事每一项事业,都有一些大家会不了解或者看不到的一面。大家都是很普通的人,会过着很正常的生活,这种生活当中,每一家都会面临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作为我也是一样,来自于社会、家庭、子女的问题,都是一样的,和大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职业的特殊,才让大家认为你很神秘,很特殊。
温飞:怎么里看待这几年生活中的这些变化呢?
杨利伟:从我自己来讲,应该坦然面对这一切。回报大家大家对你关心的最好方式就是只有更好地努力工作,做你能够做到的,用自己的真情来回报大家。
温飞:现在的社会活动依旧很多吗?您怎么看待参加这种活动的意义?
杨利伟:我会选择公益性的社会活动,从航天科普的角度,让更多的人来了解工程,弘扬我们载人航天精神。我理解是,去执行一次任务,和在下面做宣传也好,做科普性活动也好,使更多的人会了解、会热爱上这个事业,从一定意义上来讲,同样很重要。经过这些活动,将来会有更多的青少年朋友对航天感兴趣,或者说造就出更多的航天员来,这样,对我们整个事业发展的意义也不次于你去执行一次任务。
温飞:再次感谢您接受我的采访!
杨利伟:谢谢! (选自《守望航天——神舟七号群英访谈录》,作者温飞,中国出版集团公司和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联合出版)
(责任编辑:黄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