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坡”上眺望地震幸存者居住的样板房和帐篷。以“大坡”为界,映秀划分了阴阳两界。早报记者 于松 图 |
[汶川地震半年祭]该有的都有了,除了娱乐设施
早报记者 于松 发自汶川映秀镇
汶川地震前,映秀全镇总人口16000余人,但地震给了这个镇子毁灭性的打击,全镇因灾死亡5462人,失踪3694人,受伤3712人,全镇直接经济损失45.19亿元。
昔日繁华的镇子,被彻底震没了。映秀公墓就设在一个叫“大坡”的山腰上。以“大坡”为界,映秀划分了阴阳两界:3000余名地震遇难者集中长眠在“大坡”上的公墓内,而侥幸存活下来的几千名映秀人,则寄居在“大坡”下的样板房或帐篷里,继续着生命的延续与生活的憧憬,开始了重建家园的努力。
马佛羊双手抱肩,蜷缩着矮胖的身子蹲在“大坡”的背风面。63岁的他从内而外穿着“四件套”:棉内衣、红色衬衣、黑色小棉袄和草绿色的外套。“冬天到了,冷呀!”他音调很高,但有些颤。
马佛羊是汶川映秀镇渔子溪村二组的村民,他是土生土长的映秀人,有3个儿子1个女儿,多年前,还先后抱上了孙子、孙女。但汶川地震震垮了他的房子,带走了他年仅12岁的孙女马红叶。地震后,映秀在废墟上重建,马佛羊也放弃了在家颐养天年的念头,成了映秀公墓的守墓人。
映秀公墓就设在这个叫“大坡”的山腰上,松软的黄土下埋葬着3000余名地震中遇难的映秀人,而在公墓的山坡下,几千名侥幸存活下来的映秀人,已经开始了重建家园的努力。
寒冬脚步临近,时刻侵袭样板房、帐篷或自建房中的映秀灾民。早在9月份,温家宝总理就十分关心灾民的过冬问题,他指出“必须早动手,给群众挡风、遮雨、避寒”。对此,映秀镇党委副书记蔡代敏说:“保证灾民平安过冬,已经摆在了政府工作的突出位置!”
活着的、死去的
以“大坡”为界
11月初,映秀的天空连续三天布满阴云,雨水洒落下来,岷江两岸的土路,早已泥泞。
早上8时,马佛羊披上了“四件套”,与以往一样,与61岁的老伴陈学华打了一声招呼,离开了样板房。他走下50米的山腰小路,来到了村前的“大坡”。
这里背靠青山,面朝青松与绿水,当地人说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为此,地震后,这里的黄土下安葬了3000余名汶川地震中遇难的映秀人。6月25日,马佛羊成了这处公墓的守墓人。
马佛羊每日的工作,就是拿起扫帚,清洁着公墓,或是蹲坐在“大坡”上,一面守候着死去的人们,一面俯看着山脚下正在重建家园的映秀人。
守在公墓前,马佛羊自己清楚,生死的区分很容易,但活下来的人,角色却很复杂。他是一名守望者,跟所有活着的映秀人一样,他同时也是受灾者与建设者。300米外,他居住了几十年的房子被震塌了;他的脚下,埋葬着3000余名映秀同胞,包括他12岁的小孙女;山脚下,他最小的孙子正在重建的映秀小学内读书,而他的同胞们正在为重建而奔波。
“大坡”为界,祭奠与重建,是映秀真实的写照。
幸存者重建
在没有“娱乐”中进行
站在“大坡”上,望向映秀的旧址,除了几幢依旧矗立的危楼外,已变成了一片废墟,分不清昔日的街道,也找不出曾经繁华的市场。目光南移,岷江西岸曾经的那片坝子地,如今盖起了连片的样板房,岷江东岸,尚有一批帐篷,那里居住着上百名黄家村的村民们。
守墓之初,“那块坝子上住满了救灾部队,他们在清理着镇子上的废墟”。马佛羊说,不久,救灾部队撤离了,几千名被安顿在其他地区的映秀人,陆续返回了家乡,住进了坝子地。
“开始是帐篷,后来一批批样板房建起来了,大多数人家都分到了样板房。”马佛羊说,他与老伴在村子里也分到了样板房,“样板房挺舒服,周边生活设施挺齐全的,现在拥有的这些,在地震初期的那几天,都是不敢想象的。”
半个月前,马佛羊走下“大坡”,前往坝子地样板房区的菜市场购物。“多日没下山,那里的变化大呀。”马佛羊说话的语气带着惊喜,因为坝子地的样板房生活区“越来越有镇子的样子了”,菜市场有了,杂货市场旺了,旅店、饭馆和理发店也出现了,“年轻人喜欢上网,样板房区还有人经营了几家网吧。”
早报记者在坝子地的样板房区看到,一些样板房外挂出了“旅店”的字样,20元一床位;街边摆出了各式饭店招牌,炒菜、火锅,夜幕降临时,街边还有多家烧烤摊,而在映秀直升机停机场附近,两间样板房内分别开设了网吧。
“与地震前相比,该有的都有了,除了娱乐场所外。”映秀镇中滩堡村二组41岁的李术群说,四川人喜欢玩麻将,她有个亲戚地震前就开了一家棋牌室,但地震后,她这个亲戚的棋牌室始终没有开起来,原因不是没有空置下来的样板房,而是灾区人们心情复杂,在震后重建中都憋着一股劲,“麻将馆、歌厅等娱乐场所,现在接受起来有些别扭,而政府现在也不允许开。”
早报记者在映秀留宿了一晚,发现样板房区人们的夜生活可持续到晚上11时,这里吃的、喝的都有,但却没有麻将馆等娱乐场所。与北川、什邡等灾区的现状,很像。
11月4日晚8时,在映秀直升机停机场前的一幢样板房内,传出了阵阵歌声,走近看时,是三名青年男子,将音响与话筒连接在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上,三人逐一拿起话筒,或抱成一团,伴随着音乐,扯开嗓子唱起了卡拉OK。K歌只持续了一小时,但三个男青年的这场表演,却成了样板房区当晚最活跃的画面。
长眠者安息
上海人13次前往祭奠
马佛羊没有机会在坝子地听到三名男青年的即兴表演,但他顶着发白的头发,每天在公墓内见证着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的哀悼与祭奠。这里,鲜花、香火、鞭炮与哭声,编织了思念与对生命的尊重。
公墓占地10亩,原为坡耕地。马佛羊来此4个月来,长2米深十几厘米的香台已经被香灰填满了一半,祭奠的鲜花未及枯萎,另一批鲜花比邻而放。
每日晨8时,马佛羊都会拿起扫帚,开始一天的清洁工作,但那时,依旧陆续有人前来祭奠死去的人们。
“一拨一拨的,没有停过。”马佛羊说,自己活了63个春秋,见惯了死亡与泪水。但自从做了守墓人,老人抽烟频率明显增加了,平时并不胜酒力的他,中午回家休息的片刻,也会自斟自饮2两泡酒。下午再次回到公墓时,在寒风中,他的脸红扑扑的,这时,他喜欢将草帽挂在公墓前的一棵小树上,自己蹲坐在下面,坐看山脚下的映秀,直到夕阳西下。
“来祭奠的有本地人,有死者的外地亲戚,有不相识的外地人,单个或者团队的,你们上海人来祭奠的比较多,来了13次了,你看,这些花都是你们上海人祭奠的。”马佛羊用手指做出了13的手势后,指向了牌坊处的祭奠鲜花,那里平放着成排的黄菊花。
“13次了,每次来都带着鲜花,燃烧祭祀的香火。”马佛羊回忆着。
马佛羊说,与13批上海祭奠团打过交道后,他知道上海与都江堰是对口支援城市,他知晓上海设立了一个“都江堰三年工作小组”。
“安静地来,默默地走,很简洁。”马佛羊这样总结着上海的祭奠团,他后来听说这批远道而来的上海人,是前往都江堰关注重建工作之余,专程驱车45公里,前往映秀祭奠地震遇难者的。
“上海各级领导已经13次祭奠映秀地震遇难者?”映秀镇党委副书记蔡代敏却一脸茫然。而他正是负责接待工作的映秀官员。
首个冬天有点冷
政府筹备“平安过冬”
守在“大坡”上4个月来,马佛羊身上的衣服由半袖变成了长袖,然后加了外套,外套内又接连增添了三件厚衣服。
映秀的冬天没有北方那样寒冷,在四川地震灾区中,也不属于最冷的地带,但马佛羊清楚,映秀身居大山内,冬天最低气温维持在零℃以下,这里早晚寒气重,对于老人与小孩来说,尤其是个威胁。
马佛羊说,2007年的冬天下起了冻雨,由于准备不足,映秀人在这一年挨冻了。对此,黄家村65岁的董学成深有体会,村子里的自来水水管被冻裂了,人被冻感冒了,最伤心的是辛辛苦苦饲养的绵羊,被冻死了几十只。
寒气重,映秀人早晚喜欢围着火堆烤火,驱除寒气。映秀是水电基地,映秀的村民们能使用到便宜的甚至是免费的电能,往年的冬天,映秀人选择了电炉、电热毯这一更方便的取暖方式。但今年,电炉与电热毯或将离他们远去。
蔡代敏说,由于映秀的电站被震坏,目前映秀使用的是外输电能,为此,映秀人用电即将按市场价有偿使用。“电炉、电热毯挺费电的,现在我们震后要白手起家,几十元是个不小的数目。”村民说。
一切看起来,这个冬天很难熬。
早在9月份,温家宝总理就很关心灾民的过冬问题,他指出灾民需要有一个取暖的条件,必须早动手,给群众挡风、遮雨、避寒,随后在全国号召向灾区捐赠衣被。
灾区地方政府更能体会到冬天对灾民的威胁。“我们已经为此开过多次会议,研究对策。”蔡代敏说,“平安过冬”已经摆在了政府工作中突出的位置上,为此,甚至可以减缓一下重建的速度,“灾民自建房也可以缓一缓,等过了这个冬再说。”
9月份以来,马佛羊和村民们领到了棉衣、棉被、电热毯、绒衣等过冬物品。9月以来,映秀政府共发放了6000多套棉被,绒衣6000多件,黄大衣3000件,过冬焦炭28吨,其余还有一些过冬物资正在购买或运输中。
昨日,马佛羊告诉早报记者,“映秀还在下着冷雨,但政府已经送来了取暖的炭炉和一些木炭。”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80万床棉被
四川省民政厅副厅长陈克福日前接受央视采访时表示:就御冬这一方面,我们要解决360万人御冬的问题。首先是被子,至少是360万床,棉衣裤要至少360万套。目前还缺棉被80万床,棉衣裤70万套,采购费用需近两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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