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扬
1982年8月2日那个闷热的早上,仿佛是为了验证“七活八不活”的民谚,我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个世界上。我这个只有七个月、仅重二斤七两的早产儿在医院的暖箱里呆了很久,才被妈妈抱回家。
我的降生并没有给家庭带来应有的欢乐。
由于体质虚弱,我成了儿童医院的常客。当医生一次次摇头叹息,委婉地劝妈妈放弃我的时候,妈妈没有绝望,而是更加坚定了靠自己的力量做我生命“守护神”的信念。
从此妈妈每天无数次地用双手捧着我晒太阳,太阳移动到什么位置,她也随之移动;我不像其他婴孩那样爱睡觉,而且只要离开妈妈的怀抱就会哭闹,所以只要我醒着,妈妈就抱着我;为了使抵抗力极低的我免受细菌侵扰,一向热情好客的妈妈不敢邀邻居、同事甚至亲戚到家里来,即使来了客人也不敢让他们抱我,为此招来了不少误解,受了不少委屈。
在妈妈的精心呵护下,我一天天地长大,虽然看起来还是比同龄的孩子弱小,但知道内情的人都说妈妈创造了一个奇迹。
孰料,久违的笑容在妈妈的脸上还没有停留多久,我又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越早手术,康复的几率越大。妈妈固然不忍心让幼小的我承受手术的风险,但为了我的未来,妈妈还是强忍悲伤和泪水,说服了爸爸及亲人。
然而妈妈却为七百多元手术费发起了愁,那笔钱在当时不啻为巨额费用。爸爸的学校、妈妈的工厂、奶奶的居委会,双方的亲戚、同事、朋友家被妈妈跑了个遍,当妈妈捧着一沓汇合了元、角、分的钱币来到医院时,连医生都被感动得落了泪。
我三岁生日那天,住进了胸科医院,准备接受手术。当我手术前依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医院里浓烈的消毒水气味也不再难闻。虽然幼小的我尚不明白手术的意义何在,但我能从妈妈焦虑又期盼的目光中察觉到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也许是妈妈的爱感动了上苍,手术成功了,我也恢复得不错。虽然代价是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奔跑、蹦跳,但毕竟使我的生命得以更好地延续。几次复查之后,当医生宣布我的心脏病完全治愈,成为健康孩子时,妈妈搂着年幼无知的我无声地哭了。
在我懂事以后,每次听到周围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对我说:“你妈妈太不容易了,你可一定要孝顺她”时,都曾有过疑惑和不解。而真正使我感受到母爱的震撼的还是我上初一那年:换季前妈妈像往常那样整理衣物,在一旁的我无意间发现一个极小的布包,好奇心驱使我打开来看,见是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工缝制的小衣服,我笑着问妈妈:“这是我从前玩的布娃娃穿的衣服吧?”妈妈一怔,随后说:“这是你小时候穿过的啊!”当时我真的难以置信,那样小的衣裤,连给大一点的布娃娃穿都显小,难道我还没有布娃娃大吗?我不停地追问,妈妈却红着眼圈,始终不愿多说什么。后来还是断断续续地向家中长辈问及我小时候的事,我才得以使那些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片断变得清晰、连贯起来。
我得知了实情后曾问妈妈:“我都长这么大了,您为什么还不告诉我呢?”妈妈说:“我不能像其他母亲那样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健康的生命,只有以比别人更多的爱来让你快乐地成长。如果知道这些会让你不开心,那又何必旧事重提呢?”
我的妈妈和千千万万的母亲一样,是一个会被淹没在人群中的平凡的人。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平凡的妈妈,却以她超乎寻常的伟大的母爱,给了我两次生命。妈妈那无怨无悔的深沉的爱,让我穷尽一生都无法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