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中国驻IMF原执行董事剖解:
改革IMF,中国如何参与?
徐以升
胡锦涛主席在G20峰会演讲时指出,要推动国际金融组织改革,改革国际金融组织决策层产生机制,提高发展中国家在国际金融组织中的代表性和发言权。
在这个背景下,中国如何参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改革这个问题,变得尤为突出。在上周六举行的“清华环球财经高级论坛”上,多位曾在不同时间担任中国驻IMF执行理事的学者表达了清晰的声音,他们是:中国驻IMF原执行董事戴乾定,央行国际司前司长、1996年至1999年中国驻IMF执行董事张之骧,中国人民银行参事、国家外汇管理局原副局长、1999年至2003年中国驻IMF执行理事魏本华,现任国家外汇局副局长、2003年至2006年中国驻IMF执行理事王小奕。
美国不会放弃主导权
戴乾定认为,从国际金融秩序上来说,当前有声音认为是否要把IMF推翻或者不要它,我的想法是,有IMF比没有IMF好。没有IMF,美国的单边主义可能就更厉害,在当前IMF这个多边机构里头,我们还可以多多少少有一点牵制。改革是长期的,中国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逐步地改变这种状况,逐步扩大发言权。
魏本华也指出,在所有的政治经济体制中,美国会动用一切力量来维护它的主导地位,而欧洲也只是千方百计和美国争夺主导地位,对发展中国家的地位并非有切身考虑。中国要对未来的发展有清醒的认识。
王小奕也指出,目前全球经济和金融市场最主要的国家在IMF中起着主导作用,这也是不合理的,需要改善,但是这是历史现状,也是现实经济的现状。当期美元在整个外汇交易量当中占全球的比重达到86%;各币种在国际债券存量中所占的比重中,欧元占50%,美元占34%;在全球贸易结算中,美元接近90%;在全球外汇储备当中,美元现在也仍然达到63%,欧元仅27%。这个现状决定着美元在全球经济当中的主导地位相比十几、二十年前已经被削弱,但是现在仍然占主导地位。
“所以美国在国际组织当中,不可能也不会放弃主导权,因为它要维护它在全球金融体系当中的利益。这是一个基本条件,要看到客观现实,改变的可能性有多大。”王小奕说。
王小奕指出,从未来几年来看,从经济、贸易规模、国际货币地位以及经济开放度和金融市场发达程度等等,英国、日本、中国还有其他一些国家,都有逐渐上升的趋势。从这个角度来讲,增加这些国家的发言权和扩大发展中国家的声音,也是一个客观必然。
国际金融监管机构应发挥的四方面作用
“重建国际金融新秩序或者建立起新的金融体系,到底我们应该怎么来看待我们期待建立的这种体系,将发挥什么样的作用。我们应该设想一下,主要职责和功能是什么。”王小奕设问提出了现在国际上期待的这种机构所应该发挥的四方面的作用,无论是新设立一个全球金融监管当局,还是将IMF发展成为这样的机构。
王小奕提出,其第一项职能是制定规则,也就是按照现在国际货币金融体系和发展程度,制定整个游戏规则。
第二是根据规则来实施统一监管或者是有差别的监管。
第三个职能是预警,全球预警体系尽管不会很大,却是这个机构不可缺少的职责。
第四是提供紧急救助,这样才能起到维持全球经济稳定和促进全球经济增长的目标。
“但是实现这几个目标或实现这几个功能,到底需要什么条件,或者说每个功能要得到有效实施,还要取得成员国的高度认可。”王小奕说。
王小奕在演讲中还指出,现在有些专家,有一些说法认为要建立世界性的中央银行,但他认为,目前离中央银行的整体目标还是有很大距离。
“中央银行首先实施统一的货币政策,还要对整个金融市场和对经济体有直接的影响。目前欧元区有一个欧央行,这些国家在经济发展、金融市场的发达开放、贸易的交往上,都是非常类似的。但是,全球这么的多样化,从发达到贫困、很落后的不同状况,有没有可能实施统一的货币,或者是一个统一央行的政策?”王小奕认为,这种世界性全球性中央银行的设立,还有很大距离。
IMF份额公式需要新的理念和想法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驻中国总代表Vivek Arora介绍,目前IMF资本金总份额是3000多亿美元。其中美国拥有17%的份额,而由于IMF重大决策需要至少85%的投票通过率,美国成为唯一一个拥有实际上的一票否决权的国家。欧盟地区累计有41%的份额。
“目前中国在IMF里的投票权重大概是4%,而以国际市场的汇率计算,中国的经济总量占5%左右,以购买力平价计算的话中国达到11%。其他国家也有类似的情况,例如墨西哥、韩国、土耳其等。所以各国在IMF的投票权也要做相应的调整,以期与其经济实力在世界上的排位基本一致。”Arora说。
但是魏本华认为,IMF份额公式虽然每五年讨论一次,但迄今为止对公式只是进行略微的修补,进行系数上的调整,本质上没有变,发展中国家很多要求都没有吸收进去。
魏本华举例称,IMF资本金份额公式只按经济实力来衡量,对人口因素一点都不考虑是不对的。
“在成员国机构出现国际收支困难时IMF可以提供支持。而在提供援助时,比如说文莱,很富裕但才20万人口,可能GDP总量和一个非洲2000万人口的国家GDP差不多,而由于人口不同,在资金需求上是完全不同的。”魏本华说,IMF已经有了60多年的历史,而且一直都是西方思维主导,但是既然是改革,在份额的计算上确实需要有一些新的理念和想法。经济因素要考虑,但是要抛开这些,有些新的概念和理念,为实现和争取发展中国家在新布雷顿森林体系里的发言权,创造条件和基础。
运作层面充分利用好份额
除了在份额层面,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管理层面,魏本华认为,要力争在高层管理位置有一席之地。目前IMF设立有一个总裁、四个副总裁、一个首席经济学家,世界银行大致相同,中国要争取在IMF高层领导位置、IMF部门主任位置等层面,以增加中国在国际机构的影响力。
张之骧对《第一财经日报》指出,中国目前在IMF的资金份额是3.7%,已经名列第六位。但参与IMF运营的话语权,不只是表现在资本金份额的比重上,更重要的是在于参与度上。
“我们是不是已经将目前的话语权充分利用到了?这是我们要思考的问题。”张之骧说。
赞成为IMF增资
Arora指出,IMF需要充足的资金来源,不仅仅从经济强国那里寻求资金,还要从外汇储备丰富的国家寻求资金,这对IMF的份额分配也会产生重要的影响。
魏本华指出,在IMF运营方面,中国赞成应该给IMF增资。
“面对全球危机形势,已经不能用传统的观点来对待,即国际收支发生困难,仅仅是贸易领域的问题,需要的资金支持是有限的。但是现在发生的金融问题,很快就蔓延到金融的方方面面,并很快影响到实体经济,所以需要的资金支持力度是很大的,一般都是份额的2到3倍,所以我很支持增加IMF资本金的量。”魏本华指出,应该支持给IMF增加更多资金,这同时是中国争取增加份额的很好的机会。
但张之骧指出,IMF每5年都会对资本金规模进行评估,目前的资本金规模按美元计算有3000亿美元左右,但是当前的金融危机所需要的资金规模大大超过这个,所以当前IMF的资本金量是不够的。
“但是,多大规模为够很难说,IMF并不是全球的中央银行,IMF不是全球市场的最后贷款人,它没有这个职能。因此对增资问题还需要更好的评估。”张之骧说。
要监管储备货币过度发行
张之骧认为,当前的国际金融危机突出了一个问题,就是主要储备货币不能以一国的信用为基础,一定得有客观的基础、客观的尺度来衡量货币的发行。
“如果国际货币体系需要调整,首先要从这个地方来做。识别主要储备货币的增长,首先应该有一个客观的尺度去衡量,才能做到预警的可能,并进行某种意义的监管。”张之骧指出,美元以前是和黄金挂钩,但失去了黄金之后,就没有了这种尺度,所谓国际金融体系预警机制,也应该是对主要储备货币膨胀的提前的预示,然后怎样能够把储备货币监督起来,不能像现在信用膨胀到这种程度。
王小奕认为,现在国际金融体系要改,要扩大区域货币的作用。在国际金融组织层面,可以维持现在的IMF名字不变,但是要进行改革,在这个基础上来渐进地推进整个金融体系的变革,这种改革要有一系列的配套措施。
“我觉得,最有希望达到的是,争取把美国的一票否决权去掉。尽管发展中国家不可能占主导,或者不可能占一半的份额,现在占30%左右,但是取消美国的一票否决权可能在IMF当中打破原有的主导,而且新兴市场国家的发言声会更强。”王小奕最后说。
(文中引述均只代表学者个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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