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翼史观渗透日本自卫队 防卫思想遭遇挑战(图)

调查发现，右翼史观已经渗入自卫队教育系统。图为日本军校学员在训练。

　　
　　日本自卫队内部不仅持右翼史观看法者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右翼理论先锋已经在自卫队教育系统堂而皇之地开设了名为“历史观、国家观”的讲座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 秦帆 发自东京

　　日本航空幕僚长（相当于“空军司令”）田母神俊雄因撰文否认侵略史实被罢免，至今已经过去半个月。但事情远未就此终结。

　　由于发现日本航空自卫队部分成员有组织地参与为侵略历史翻案的征文活动，日本防卫省仍在追查还有哪些人和田母神俊雄一起参加了这次征文活动。而调查者意外发现，自卫队内部不仅持“右翼史观”看法者大有人在，更有甚者，持右翼史观的学者已经在自卫队教育系统堂而皇之地开设了名为“历史观、国家观”的讲座。

　　右翼理论先锋成客座讲师

　　如果不是田母神俊雄的论文事件，恐怕人们很难想到右翼史观已经渗入日本自卫队的教育系统。

　　一切开始于2002年12月，田母神就任统合幕僚学校校长之后。统合幕僚学校（相当于“参谋学校”）是下级自卫队官员晋升的必经之路。一般士官要在该校培训10个月左右。

　　掌握了梦寐以求的军队教育大权，田母神急不可待地燃起了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于2003年开设“历史观、国家观”讲座，该科目的教育目标是“培养健全的历史观和国家观”。而在田母神眼里，“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成员福地惇和高森明勅是再恰当不过的讲师人选。

　　众所周知“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是歪曲和美化侵略历史的日本右翼理论界先锋之一，其编纂的中学历史教科书充满歪曲和谬论。

　　据日本文部科学省统计，“新历史教科书编纂会”编写的中学历史教科书（扶桑社发行）的采用率仅为0.4%。田母神曾于2003年向自卫队内部读物投稿，称“自卫队也可发挥作用，让国民树立正确的历史观。因为反日团体的努力超过了我们，才让教科书渐渐变得具有自虐性”。

　　自2003年田母神设置“历史观、国家观”科目，截至2008年度共有390名陆海空自卫官听讲，其中不乏将晋升将官者。据悉，2003年度，福地在参谋学校讲授“日本国宪法的本质”课程，高森讲授了“国家观”课程。2008年度，福地讲授“明治国家和战后国家”、“大东亚战争史观”，高森讲授了“天皇的起源和历史意义”课程。两人的演讲讲义中包括“满洲建国并非日本的侵略”、“为伪装历史观作证的和平宪法”等观点。这些观点在田母神的论文中均有所体现。

　　记者在网上找到了福地惇于2006年4月17日在统幕学校的讲义原文。“这个讲座的第一个目的就是告诉大家，远东国际法庭中宣判的日本发动的侵略战争是完全不存在的，那是为了自存自卫而不得不进行的被动的战争。”

　　右翼史观正在蔓延

　　那么田母神实施的“历史观”教育，在自卫队内到底有怎样的效果？

　　或许，日本住宅酒店开发商——APA集团公司组织的“真正的近现代史观”的论文比赛可以看作反映“学习成果”的一个侧面。在这次由持有右翼史观的评论家担纲评委的比赛中，有三分之一以上都来自现役自卫队队员。防卫省在调查中发现，不仅田母神俊雄参与了投稿，他还在自卫队内部为这个民间企业的征文比赛大作宣传。结果，有多达97名自卫队官员踊跃参与投稿，并且事先未向所在部队汇报。

　　如果觉得这还不足以说明右翼史观蔓延的现状，不妨听听一位前日本自卫队员的说法。

　　记者16日联系到一位原陆上自卫队直升机部队的自卫队员二瓶。入队前，对于战争也没有太多思考的他，进入自卫队后改变非常大。用二瓶自己的话说，“原来我一直对学校历史教科书上的话深信不疑。但是入队后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事实和教科书上根本不一样。”

　　二瓶所指的不一样，正是一些日本历史教科书中没有写入的右翼史观。“我们普通自卫队员的思想一般都很单纯。入队后，除了接受军事训练，还要上课，比如世界局势和战争史等。在那些课上，我逐渐认识到日本政府的很多说法都是有问题的，是和自卫队内的想法相矛盾的。”

　　“战后，日本政府为了在美国面前作出乖乖的样子，一直在军事上保持着自制。但其实这只是政府作给美国看的。我们自卫队并不想这样自制。我们的原则是，谁欺负我们，我们就要对谁以牙还牙。这是入队后干部们教育我们的。很多自卫队干部都想这么说，但是说出来政府就该为难了。大家都憋着。”

　　对于田母神的论文风波，二瓶早有耳闻。“我觉得他是真正认真学习的人。在自卫队内，有很多队员都学习很刻苦。”听说防卫省对田母神采取了免职的措施，二瓶很为他打抱不平。“错的不是幕僚长，而是那些政治家。他们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自己内心所想，而总是遮遮掩掩？”

　　由此可见，右翼史观在日本自卫队中遗毒有多深。

　　专守防卫思想遭遇挑战

　　田母神2004年曾在杂志上撰文称，“虽然我国坚持专守防卫，但仅依靠防卫难以实现有效的防卫态势。自卫队中也需要那些考虑彻底攻击对手的人。”在田母神看来，接受右翼史观的人更容易突破专守防卫的思想的“桎梏”。

　　而突破专守防卫的另一层阻碍则来自日本的文官统治。所谓文官统制，这是指为了防止军事政变，代表一般市民的政治家对军队进行管理。这个制度的执行，对于在二战时期品尝过军事政变苦果的日本具有特殊意义。当时的政变加速日本走上了侵略扩张的不归之路。正由于有过政变的教训，日本政府才开始严格执行文官统制。

　　与那些“憋着不说”的人不同，田母神试图凭借自己的力量来挑战现状。比如在投稿前，田母神应该向防卫省提交书面申请并接受审核，但是他却只是口头打了招呼。事件爆发后，防卫省曾劝说田母神辞职，但是遭到田母神“彻底反抗”。在参议院答辩时，田母神把双臂插在胸前，一副气势凌人的样子，似乎那里成了他与政府交战的“战场”。由于担心答辩会成为田母神的“独角戏”，政府临时作出了不直播的“异常决定”。

　　“航空自卫队幕僚长敢如此公开质疑政府的既定立场，这已经与军事政变很像了。”近日，不少日本政界人士和媒体都表达了同样的担忧。

　　这里，我们有必要提及田母神在征文活动中发表的那篇《日本曾是侵略国家吗？》的论文。作为航空自卫队的现役最高指挥官，田母神主张“认为我国是侵略国家，这真是冤枉”，否定了1995年发表的承认侵略与殖民统治并进行道歉的“村山谈话”以及政府观点。论文事实上还要求修改政府宪法解释所禁止的“允许行使集体自卫权”，并指责限制使用武器和禁止持有攻击性武器是“（东京审判的）精神控制”。

　　田母神右翼史观如何形成

　　在参议院答辩中，日本首相麻生太郎说，“的确每个人都有言论自由，当然也包括自卫队员了。但是，田母神在那样的位置上，说出与政府表态不相一致的话，是不妥当的，是不符合文民统制的。这就是问题的全部。”

　　但是，问题的全部真的像麻生所回答的那样简单吗？事实上，他只说对了一半。他没有提到的是，田母神为什么会有那样偏离事实的历史认识？

　　其实，这与战后日本对历史的认知有很大关系。“我们不是输给亚洲，而是输给了美国。战后美国占领了我们，强行改变了我们的历史观。给我们加上很多罪名，让我们在亚洲翻不起身来。”这样企图美化侵略战争的说法在战后的部分日本人中间很有市场。他们将反省侵略战争，向亚洲人民道歉视为“自虐”。但是，这些人从根本上混淆了“自省”和“自虐”的区别。

　　60岁的田母神出生于日本战败的三年后。他的青年时代正是日本开始出现否定侵略战争论的年代。日本战后的历史教育中，都在回避讲述侵略历史。所以，田母神信奉右翼史观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像田母神这样的右翼史观论者能在自卫队内得到如此器重。在航空自卫队，按照以往的经验，被提升为幕僚长的都是有过战斗机飞行员经验的队员。田母神没有过战斗机飞行员经验，但是居然在2年前挤走了队内呼声很高的一位经验丰富的飞行员，晋升为幕僚长。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日本首相安倍晋三在上任后就马上打出了“脱离战后时代”的旗帜。

　　田母神的右翼史观在日本政府内也不乏喝彩者。11月11日召开的自民党国防关系会议上，就有多人认可田母神论文。其中西田昌司议员说，“我觉得田母神的论文没有问题。难道就因为历史观而处罚他吗？”

　　日本主流媒体进行大批判

　　田母神论文事件后，日本主流媒体大都进行了批判。

　　不过，一直以来主张“右翼史观”的《产经新闻》则采取了坚决支持田母神的立场，11月2日社论的标题就叫“不能封杀历史观。”11月11日，APA集团公司还在该报上占用一整版刊出田母神获奖论文全文。

　　同日，《朝日新闻》则刊登了研究昭和史的历史学家秦郁彦和保阪正康的对谈。两人针对田母神的论文漏洞逐一驳斥。

　　但是在各大网站的社区里，仍能看到支持田母神的网民的留言。

　　面对这样混乱不清的对立历史观并存的现状，很多亲历过侵略战争的老人坐不住了。几位80岁以上的日本老兵分别向《朝日新闻》等报投稿，“田母神对战争太无知了。我亲自去了中国战场……那怎么能说不是一场侵略战争呢？”

　　今年50多岁的赤坂也告诉记者，“田母神在那个位置能写出那么无知、低水平的论文，真是让人汗颜。日本政府应该遵守村山富市的讲话。但是，那个讲话是1995年才做出的，战争已经结束50年。如果日本政府能早点做出那样的反省，也许不至于出现今天的局面。”

　　一些日本年轻人也不赞同田母神的观点。立教大学硕士生田村对记者说，“作为航空幕僚长，田母神是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的。”记者在早稻田大学校园发现，已经有学生自发立起展板，反对田母神言论。

　　日本史学家保坂正康曾告诉记者，他已经懒得再和那些右翼史观的人辩论了。“辩论也没用，无论怎样都改变不了他们。”

　　战后，对侵略历史反省的有意搁置，已经让右翼史观在自卫队中、在日本社会中不断扩散，越走越远。

　　有评论称，田母神论文事件破坏了自卫队在国际社会“平和的形象”。其实，这与其说是破坏，不如说有助于全世界更全面地认识自卫队。

　　中国人有句话，“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日本防卫省11月13日决定，修改统合幕僚学校的历史教育内容，同时撤换该科目两名讲师。麻生太郎也在13日上午的参院外交防卫委员会议上，“要求防卫省在（自卫队员的）再教育问题力争万无一失，防止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来源：国际先驱导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