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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最近,关于时评的得失有不少议论。我认为,时评的兴起,是最近几年中国新闻领域的可喜现象。虽然各个媒体的时评良莠不齐,但时评的活跃,总比鸦雀无声好得多。
毕:所谓时评,就是时事评论的简称,也可以叫新闻评论。
本来,新闻无非是报道和评论两类。前者是陈述事实,后者是发表观点。但很长时间,媒体的评论引不起读者的兴趣。因为不论是社论,还是评论员文章,都缺乏个性。无非是换一种说法来解释官方的政策,缺少来自民间的声音。现在,有一些新锐报纸,不满足于上传下达,力图形成官民互动的管道。他们不光有自己的评论部,有优秀的本报评论员,还请关注公共问题的知识界人士开设专栏,并设置栏目,让各界百姓对公共事务发表意见。议论风生的报纸,受到读者的欢迎,因此也扩大了订户。
梁:其实,这也不是新鲜事。现代新闻业在中国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从清朝末年出现报馆起,时事评论就产生了。梁启超就是那个时代最有影响的时事评论家。民国年间,声望最高的报纸是《大公报》。《大公报》不但拥有张季鸾、王芸生这样一流的时事评论家写社评,还开设星期论文专栏,请胡适、傅斯年这些知名学者发表言论。应当说,当时中国的时事评论,在世界上并不逊色。
毕:1949年以后,报纸、电台、电视台等新闻媒体都成了喉舌。新闻评论也成了政策的传达者和宣讲者。这种格局,“文革”时期发展到极致。当时,“两报一刊”社论就是中央的声音,每个人必须学习,各单位必须贯彻,谁也不敢表示异议。私下流露不同看法也要冒很大风险。这种格局,看似把新闻评论推上了神坛,其实是新闻评论的异化。现在,再也没有人强求大家把党报党刊的社论、评论当成统一思想的学习文件了,这也是改革开放带来的社会进步之一。
梁:有人对当下的时评不满,主要是着眼于文体。国内一些时评的写手,从杂文作者转化而来,一些时评的读者,习惯于欣赏杂文。他们可能是以鲁迅的杂文来衡量当下的时评,觉得文字不够幽默,不够风趣,不够机智,失之浅白。鲁迅杂文的确是一种特殊的文体,有话往往不直说,行文比较隐讳,语言常有多义性。我不否认鲁迅杂文特殊的美学价值。但在当下中国的时事评论中,我觉得不必向鲁迅的文体靠拢。时事评论,只是公民对公共事务发表意见的一种方式。好的言论,是一种负责任的言论,是一种有助于改进公共政策、推动制度建议的言论,文风以明白、朴实、准确、严谨为上。时评固然不排除情感的表达,对好事可以流露喜悦,对丑恶可以表达愤怒,但更多的时候,应当是摆事实,讲道理,是以理性取胜,而不是靠情绪宣泄。
毕:今天时评的作者,其实主要是由两部分人组成。一部分是早年的杂文作者,现在改写时评,另外一部分则是以专家和学者身份写时评。一般来说,杂文作者的特点是注重文笔,写作频率快。而专家学者的长处却是见解专业而深刻。我个人认为这两种情况并存是正常的。报纸的出版周期决定了需要有一批以时评写作为主要职业的从业者,但同理也需要专家学者来保持时评的深度。不管就哪一类型的时评写作而言,现在的时评队伍不是大了,而是很不够。所以对时评的繁荣,我们还是要以鼓励为主,不能因为它有不足,就简单否定。不论是国际事务,还是国内事务,许多都是复杂的问题。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而是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每个人的意思,只是提供一种观点。有些事,截然对立的两种意见,各自都有可取之处。往往在不同意见的争辩当中,可以形成更高明的思路。这就很需要在时评中提倡一种谦虚的态度。我只是表达我自己的一得之见。我可以不赞成你的观点,但我尊重你发表意见的权利。不要追求赢家通吃的效果。
梁:中国正处于历史转型期。新问题、新事物层出不穷。当下发生的一些矛盾,老百姓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应对;领导者也没有经验,也没有现成的灵丹妙药。要想把事情办好,只有靠集思广益。现在的情况是,有些公共事务,媒体还不能畅所欲言。时评的管道不是太宽了,而是刚刚开始发育,很不稳定,也不够通畅。在这种情况下,对时评的发展,不妨多一点善意,少一点苛求。时评的出现和为社会认可,是近年中国社会进步的表现,也是一个社会文明程度提高的标志,也是中国社会言论自由价值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