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模
11月4日在青岛警备区第一干休所寓所接受采访。高鹏摄
张茜、罗伊、陈模、楚青（从左至右）打靶归来。陈毅摄于1940年春
楚青、罗伊、陈模（从左至右）在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大门口。
粟裕摄于1940年
11月4日，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记者慕名拜访了新四军第一代女兵陈模。
这位89岁高龄的慈祥老人，曾在新四军军部学习过，与陈毅元帅、粟裕大将等我党我军的高级干部结下了深厚情谊。她的传奇经历，令人惊叹！以下是记者的采访实录：
为陈毅、张茜传递情书 记者 ：听干休所的同志介绍说，你有一张老照片，是陈毅1940年为你拍的。那时他就认识你？
陈模： 何止是认识？陈毅是首长，我是在他的指点下才走上革命道路的。
我参军前在苏州女子师范学校读书，日本侵略中国时，我逃难到江苏延陵，为了生存给人当保姆。1938年6月的一天，陈毅带着队伍来到这里，他在群众动员大会上讲：现在日本鬼子打到我们家门口了，不愿意做亡国奴的有志男、女青年，都走上抗日战场打鬼子了！听了陈毅的讲话，我约了3位同学，跟着队伍就走了。
记者 ：你参加新四军后，经历了好多的危险。作为一个弱女子，你没有想到过害怕吗？
陈模： 险情那可多了！1938年9月10日，鬼子和伪军分13路包围新四军第一支队司令部所在地。我们要撤离时，鬼子已经进村了，都能听到鬼子皮靴踏地的声音。我带着孙健、王捷两位战友往野地里跑。在“嗒、嗒”的枪声里，不断有子弹从身边呼啸而过。我猫着腰，贴着土埂跑。跑着跑着，一颗子弹穿过孙健的颈部从嘴里飞出去，一颗子弹洞穿了王捷的肺部，我照顾着她们两个跑进一片小竹林。她们实在不能动了，怎么办？我一着急，就让她们躺下装死。然后我也用她们负伤的血糊得满脸都是，装死躺在那里。鬼子闯进林子，一上来就用脚来回踢。可能是看到一地血，以为我们真的死了，“叽里呱啦”一阵就走了。
记者 ：陈毅和张茜相恋的事，你很了解？
陈模： 张茜是我的战友，我和她情同姐妹。陈毅送给张茜的第一封情书就是我送达的。他们都很感激我。事情是这样的：1939年，我被派到军部速记班学习。那时，张茜在文工团当演员，她能歌善舞，人长得很漂亮。陈毅爱慕张茜，曾写过好多封信给张茜，结果都到不了本人的手里，因为在转交的过程中都被人撕掉了。一天，有人给我送来一封信。信封右下角写着“内详”。我拆开一看，里面装着一封“面交张茜同志亲收”的信。信封左上角写着“宜秘”，右下角署名仲弘，仲弘就是陈毅。我们速记班有8个女同学，大家看到信封这样写着，感到新奇，都上来抢这封信，想撕开看看。我说：不行！人家信任我才交给我。我们速记班和文工团都在军部，离得不远，出早操都在一起。出完操以后，我就把信交给张茜，她羞涩地说道：谢谢你！我们就这样相识了。
后来，我们俩人调到一支队政治部工作，合办一张临时战地小报，她负责编稿设计版面，我负责刻蜡版和油印。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1940年春节将至，一场大雪把大地装扮得银装素裹。一天，一支队政治部主任刘炎对我说：陈司令就要回来和张茜结婚，你把他的房间布置一下，但此事要保密。我带着陈毅的小公务员把新房打扫得干干净净，还特地从老乡家找来大红纸，剪了两个喜字，贴在房门里面。这样，外面看不见，进门就见喜。
陈毅和张茜结婚那天，吩咐把我们几个要好的朋友找去，吃了一顿炸酱面，算是庆贺。
记者 ：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
陈模： 1939年，新四军处于敌、伪、顽夹击的严峻形势下，陈毅、粟裕号召掀起练兵热潮。粟裕还手把手教我们女同志射击。1940年春天在水西村的一次实弹射击中，我们几个女兵都打了优秀。陈毅司令员十分高兴，便拿相机为我们拍了一张照片———“打靶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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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粟裕、楚青的婚姻 记者： 你和开国大将粟裕的夫人是要好的朋友？
陈模 ：我在新四军军部速记班学习时，和楚青是同班同学。初冬，学习结束，我和楚青、罗伊被分配到一支队司令部任速记员兼机要员。此时，一支队和二支队合并，改称江南指挥部，驻在江苏溧阳县水西村。一天，指挥部副司令员粟裕来到我们驻地，亲切地同我们3人握手。他个子不高，待人和蔼可亲。后来，我们才深深体会到，他在军事训练和工作上要求极严。每天起床号吹响后10分钟内，所有人员必须跑步到操场，并且他总是第一个到场。人员到齐后，他亲自率领大家跑步，然后进行队列训练和射击训练。
记者： 粟裕和楚青成为革命伴侣的经过，你是见证人？
陈模 ：我和楚青患难与共，无话不谈。楚青在部队的时候，就和粟裕将军相识。我们毕业分配到水西后，粟裕就喜欢上了楚青。可是，粟裕第一次向楚青表达爱慕的时候，楚青却没有答应。楚青是江南美女、大家闺秀，她不愿嫁给做大官的。可粟裕这个人真个了不得！他看准的事情非办成不可。他发誓：“那么多碉堡都让我攻下了，我非攻下这个"碉堡"不可。我非楚青不娶！”一天，他想给楚青拍照片，但他料到给她一个人拍，肯定会遭到拒绝。他就找到了我和罗伊，让我们作陪，这样楚青就不好拒绝了。于是，在当年的指挥部大门口，留下了我们三个人的一张珍贵合影。
就这样，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粟裕的真诚终于打动了楚青。1941年12月26日，二人在战友们的祝福声中喜结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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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刘炎结为伉俪 记者 ：你们3个女战友。张茜与陈毅元帅，楚青与粟裕大将结为秦晋之好，而你则与刘炎结为伉俪。刘炎曾任新四军一师政委兼苏中军区政委、中共苏中区委书记等职，是新四军的重要将领。才女良将，这真是太传奇了，你们3个女战友都是奇女子。
陈模 ：1939年初冬，新四军一、二支队合并为江南指挥部后，陈毅任司令员，粟裕任副司令员，刘炎任政治部主任。翌年4月，我与刘炎结婚。
刘炎在繁忙的征战中，终于病倒了。组织上对他的病情很关心。早在1943年初，便送他去上海治疗。他住了一段时间，不等病情好转，执意离开上海，回到新四军军部驻地苏北黄花塘。此后，他的病情不断恶化。但他始终充满乐观主义，对看望他的战友说：“人生自古谁无死？只可惜，我为党、为人民、为革命还没做许多工作，就不行了。很多事，还要靠你们去完成。”
当时，我下肢瘫痪，卧床不起。看到刘炎一天天消瘦下去，不时暗中哭泣。刘炎安慰我别担心他的病；鼓励我战胜病魔，要像保尔·柯察金那样身残志坚。
1946年11月20日晚，刘炎病情垂危，我痛不欲生！他对我说：“我干了一辈子革命，没有给你和孩子留下什么。我只留给你们两句话：任何时候要经得住考验！任何时候要跟着党、跟着毛主席革命到底。”说完，就闭上了双眼。这年，他4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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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邹韬奋去上海 在陈模家里，有一张时任国务院副总理邹家华的题词：“向陈模同志表示敬意和谢意，当年送我父亲韬奋冲破日寇封锁，回沪治病。”落款时间：1996年6月13日。
记者： 邹韬奋是当年著名的“七君子”之一，你是一个新四军战士，怎会由你护送他到上海呢？
陈模： 那是半个多世纪前的事喽！1943年3月，邹韬奋先生患中耳癌，急需赶到上海治疗。组织上派我执行这个任务，主要是考虑到我对江南一带的风土民情了解，说话也是江南的口音，不怕盘查。另外，可以顺道看望正在接受治疗的丈夫刘炎。
接到通知后，我脱下军装，穿上旗袍，先到南通县天星镇通海自卫团团长汤景延家中等候。那天，邹韬奋先生身着薄棉长袍，脖子上围着一条羊毛长围巾，头戴礼帽，戴着一副圆形眼镜，同护送人员缓步来到汤家。我和汤夫人宋致平像对待久别的亲人一样，热情地上前欢迎。我说“老师，您辛苦了!”他微笑着说：“给你们添麻烦了。”
邹韬奋先生在我根据地时，开始只是听力下降，有点头痛。因当时在农村找了一位治耳病的土郎中诊治，土郎中说耳朵内有耳屎结成了一个疙瘩，就把它挖出来了。从此以后，感染发炎，痛得更厉害了。我们的军医认为可能是中耳癌，必须到上海检查治疗。在汤家的几天里，我除了照顾他的生活外，每天傍晚，还陪他散步，给他谈这个地方的风俗民情和一些有趣的事情，以转移他的痛感。他认真地听，有时也插一句话。等汤团长把去上海的良民证、船票等手续办好后，就派车把我们和一位交通员送到南通，由南通乘轮船顺利地到达上海。遵照地下工作的规定，到上海后，我就和邹韬奋先生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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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次手术含笑面对 记者 ：阿姨，我军的高级干部中，已经有不少百岁将军。您的气色和心态这么好！100岁肯定挡不住！
陈模： 你不知道，我有好多的病，先后做过19次手术，而且没有用过麻药。
记者 ：真不敢想象，您受了多大的苦？
陈模： 现在想来，还是部队锻炼的坚强意志和乐观心态帮我挺了过来。1946年，我病重住院。在组织的关怀下，我渡过了难关，终于在瘫痪3年后重新站了起来。记得当时我高兴得一个劲地喊：“乌拉！”因为战争年代生活紧张，我患了多种疾病。到了晚年，做过子宫、卵巢、左乳房切除手术等十几次大的手术，我都挺了过来。医生给我开刀还不能打麻药，我打青霉素都过敏，但我硬是挺住了。做完后医生都竖大拇指，我说我是打仗过来的，有毅力嘛！
记者 ：听说“文革”期间，陈毅、粟裕挨整的时候，你经常看他们，有时还为他们送饭。你不怕受牵连，真是让人敬佩啊！
陈模： 我与陈毅夫妇、粟裕夫妇是患难之交，感情很深。我太了解他们了！我从来不相信他们是坏人！我相信真理会战胜邪恶的。另外，我也不怕，我又没做错事，我又没害过人，我怕什么？
采访结束时，陈模老人欣然为记者题词：“战友情，深似海”。记者也为老人留言：“一次访谈，受益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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