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朝两村庄守望两国对峙 警备森严村民享受特权

　　守望朝韩对峙的村庄

　　詹德斌

　　在朝鲜半岛南北双方之间的紧张氛围渐趋浓厚之际，朝韩军事分界线两边的局势尤为令人关注。就在这样一个百万大军对峙的军事夹缝中，却有两个十分宁静的小村庄在默默地守望着一切。

　　地球上警备最严的村庄

　　大成洞自由之村是韩国最北部的一个村庄。如果从村口出发，再往北走400米，就是将朝鲜半岛一分为二的军事分界线，俗称“三八线”。如果往东北边走1公里，则是在电视上频频曝光的板门店。站在自由之村会馆的房顶上向11时方向望去，朝韩经济合作典范的开城工业园则可尽收眼底，来往的车辆也能看见。一名村民笑着对笔者说，有时候打开电视机，播放的却是朝鲜开城电视台的画面。

　　大成洞村中现在登记的住户是49家，198名村民，实际住在这里的大约100来人，就在几年前还有报道说这里有230多人在册。村长介绍说，想住到这个村子来很不容易，除非自己的直系亲属在停战当时就住在这里，要么就只能作为媳妇嫁过来。女儿出嫁后必须离开这里，而没有儿子的人家则可以招上门女婿。这种情况到目前为止也只有过两名，其中一人已经去世，另一名则已是白发老人。不仅如此，村民一年中必须在村子里住满8个月以上，否则就会失去居住的资格，但在外地上学的大中学生是例外，因为村中唯一的教育机构就是一所小学。如果村民受到6个月以上的刑罚，也将被剥夺村民资格。

　　不过，韩国政府要对村民实施法律制裁，可不容易，因为这些村民拥有同美军类似的治外法权。虽然从行政区域上说，大成洞村属于韩国坡州市郡内面造山里，但《停战协定》第1条第10款规定：“非军事区内军事分界线以南部分的民事行政和救济事业由联合国军司令负责。”联合国军司令部军方在村口部署了一个中队的兵力，并且配备了重型武器，24小时守护村子，堪称地球上警卫最严密的村子，连车载GPS到此也不灵。

　　村民想离开村子，需要等到太阳出来以后。即使白天出去干活的时候，也可能有全副武装的军人陪同。每当日落之后，军人们就挨家挨户数人头，记录村民居住的天数。晚上12点之后，村中实行宵禁，村民不得外出走动。如果村民的亲戚朋友或纯粹的外人想进出这个村子，必须提前15天申请并得到联合国军司令部的许可。即使访客来了，也浑身紧张。因为在其离开村子前，必须有军人在相隔不超过10米的范围内随行。

　　从2004年7月1日开始，韩国军队从联合国军手中接管了共同警备区的警备任务，也相应管理大成洞自由之村的治安和民政业务。不过，村民对笔者抱怨说，韩军的管理反而更严了，现在连钓鱼也不行了，外人来了也不许在村中照相，但可以照朝鲜一侧。

　　村民享受多种特权

　　虽然大成洞的村民们受到重重限制，但他们在享受其他国民拥有的各种参政权和教育权的同时，还享受着各种特殊优惠待遇：大成洞的村民们不用像其他地方的农民一样缴纳税收，也不用服两年的义务兵役。

　　大成洞的村民们主要以务农为主，村子里连个对外营业的小饭店也没有。村民们虽然不拥有土地所有权，只有耕作权，但平均每户可以耕种10万平方米左右的农地。这个面积是其他地方农民拥有土地的5~6倍。由于人少地多，所以主要以机械化作业。大成洞村民的收入也相当可观，每年少则6000万韩元（约合人民币26万元），多则1个亿，这比韩国中产阶层的收入也高出不少。不过，仍有村民说，20世纪80、90年代的时候，过得相当殷实。但现在买买这个机械，添添那个设备，剩下的也不多了。

　　村民会馆不远处，就是村内唯一的教育机构大成洞小学。2007年的时候，这个学校一共只有9名学生，很难维持下去。当时，坡州市政府曾一度想关闭这所学校，但由于该村属于联合国军管辖，所以没敢轻动。从今年开始，学校允许从外地定额招学生，结果很多学生家长都排队想把孩子送过来。

　　尽管学生只有几个，但是它的地位令人瞩目。大成洞小学很迷你，但拥有最先进的教学设备。韩国政府不仅提供包括课时费、餐费甚至补课费在内的所有费用，而且毕业后可以选择进韩国任何一所中学。由于学生少，所以教学时间非常充裕，令很多外地家长格外眼红。该学校老师自豪地说，大成洞小学是韩国英语教学最棒的。因为这所小学的小学生不仅每周学习22个小时英语，而且板门店共同警备区的美方人士也常来此“讲课”。

　　大成洞学生的毕业典礼规格恐怕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要有一个毕业生——有些年份往往连一个毕业生都没有，将军级的军事停战委员会首席代表、中立国监督委员会各国代表和板门店共同警备区联合国司令部警备大队司令等一般都会一起出席仪式。

　　一较高下的前沿阵地

　　朝鲜战争期间，“三八线”附近曾经是战争双方争夺最激烈的地方。大成洞的村民也因此一度逃离家园，但毕竟离停战谈判的板门店很近，所以仍然一直有人居住。根据《停战协定》的附则规定，交战双方达成协议，同意在己方的非军事区内各自保留一个普通老百姓居住的村庄。当时规定，只有籍贯在郡内面造山里的人才可以居住，首批居民30户，160人。韩国试图将这个村子打造成资本主义“自由国家”繁荣的象征，煽动北方人南下，所以连村的名字也取为“自由之村”。

　　朝鲜当然也没有袖手旁观，在离军事分界线1公里左右的地方建了一个和平之村，由若干幢整齐的小楼构成。

　　韩国人称朝鲜的和平之村为“宣传村”，实际上，韩国自由之村也是“宣传村”。因为在冷战时代，朝韩双方都将本国的村子用作宣传的前沿基地，因为这里是双方最接近军事区域内的民事区域。站在自由之村村口用肉眼就可以看见和平之村。

　　实际上，站在大成洞的自由之村里看看悠闲的农民，恐怕很难区分到底是站在“三八线”的哪边。因为在停战之前，两个村子的行政区域都是一样的，直线距离只有1公里多。不过，如果抬头看看，就会顿时一目了然。韩国政府在大成洞村子里修建了高达100米的铁塔，上面悬挂着硕大的太极旗。据说，在韩国“红魔”们于2002年韩日世界杯上展示超大型太极旗之前，这个旗塔上的太极旗一直是其国旗中的老大。韩国每年光为换国旗拨付的预算就是1000万韩元，因为每换一次需要140万韩元的费用。

　　而朝鲜和平村中的旗塔则高近160米，旗的长度达30米，据说世界上最高最大的国旗就是这个旗塔上的朝鲜国旗了。

　　冷战时期，最具典型的例子就是这两座铁塔的“比高战”。1954年末，朝鲜在和平之村里树了30多米高的旗塔，挂了一面足够大的国旗，每次升降国旗时都通过扩音器播放国歌，而扩音器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大。韩国不甘心，于次年在自由之村树起了高48米的旗塔。两年后，朝鲜的旗塔换成了80米。三年后，韩国的旗塔换成了99.8米。又过了4年，朝鲜则将旗塔加高到158米。

　　除了比高，还有比大，这就是双方通过扩音器进行的广播宣传战。1958年7月，一个叫李英基的、负责给美军和村民们做翻译的自由之村村民跑到了朝鲜。同年12月8日，一个叫李大成的村民被五六个宪兵抓去杀害，联合国军称李大成是间谍。发生这些事件后，韩国政府开始大力投资村庄建设。联合国司令部则与1959年宣布建设现代化的大成洞，并利用美军装备给村民开垦耕地。韩国保健社会部则于当年无偿给村民建了住宅。

　　朝韩之间利用两个村子搞的诽谤和诱惑战直到2000年才结束。当年6月14日举行首次朝韩首脑会谈之前，大成洞的村子附近安装了高4米、宽3米的大音箱，每个音箱里面都有数十个大型扩音器，由专门的心理战部队负责每天播放诽谤和诱惑的宣传，展开心理战；对此，朝方也针锋相对。首脑会谈双方达成协议并决定从2000年6月15日零时开始双方立即停止一切诽谤宣传后，两个村庄才恢复了宁静。

　　电影内外的真实状态

　　近年来，朝韩再次开通了穿越非军事区的京义线铁路和陆路运输，在开城和金刚山也都有经济和旅游合作，交往越来越活跃。大成洞的一名村民说：“可能是因为从小就生活在这个里的缘故，没有感觉到什么对峙的恐惧，也从未将朝鲜居民当作敌人。只是在南北关系紧张的时候，多少有些敏感。”还有居民说，农耕的时候，常常能和朝鲜居民碰面，双方不仅相互交谈，而且互递香烟。

　　一位曾在非军事区工作过的韩国朋友说，南北军人表面上荷枪实弹，戒备森严，实际上没有那么严重。大成洞的一些地方是朝韩军人都非正式出现的地方，因为这一带的军事分界线没有铁丝网。朝韩军可以在此交换对方的烧酒喝，甚至拉家常。朋友的话让人想起韩流明星李英爱和李秉宪主演的电影《共同警备区JSA》，片中四位分别守卫“三八线”的南北军人不仅互递香烟，还悄悄地穿过分割南北的桥，到对方的哨所里喝酒聊天，庆祝生日，互送礼物。

　　前任韩国国家情报院院长林东源在书中回忆说，朝鲜领导人金正日2002年4月4日在接见他（韩国总统金大中的特使）时曾说：“不久前看了南方拍摄的《共同警备区JSA》，拍得非常好。虽然年纪轻轻的军人们相互为敌，但作为同一个民族，同时也是作为人，他们能超越理念，相互理解，这方面描写刻画得非常好。这部电影将体制差异造成的矛盾，而不是作为个体的人之间的仇视表现得非常卓越。”

　　由于非军事区是世界上唯一现存的冷战前沿地带，而这里又是半个多世纪都无人涉足的地区，所以非军事区既是冷战的象征，同时也是动物栖息的天堂，据说这里生活着2700多种动植物，因而具有很高的历史和自然价值，越来越多地引起人们的关注。

　　如今，构想中的朝韩生态研究所就将入驻自由之村与和平村。甚至有团体打算将非军事区申遗，以保护这里的物种多样性，期待和平永远守护这块土地。

　　（作者系复旦大学韩国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