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究竟是什么样子?
在今天,只要你有心,就能从各种媒介了解到台湾发生的最新新闻。两岸之间频繁的政治、经济与文化交流,也使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再陌生。
但在16年前,这个海峡对面的小岛,对即将前往采访的中国青年报记者吴苾雯来说,却是“一片空白”。
这种空白状态,对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来说,并不奇怪。1987年,大陆向台湾开放了探亲途径,随后5年里,300多万台湾人踏上了阔别几十年的故土,可大陆民众赴台探亲的人数不足两万。台湾来大陆采访的记者,已逾2000人次,可大陆还没有一位新闻工作者,能以记者的名义前去采访。
1992年年初,当时还在中国青年报社驻湖北记者站工作的吴苾雯,突然接到报社电话,要她“准备一下”,应时任台湾海基会副董事长陈长文的邀请,中国记协准备组织一个记者团前往台湾。
由于历史与现实的种种原因,这趟行程拖了近9个月才得以成行。1992年9月5日上午11时5分,一个具有历史意义的时刻,吴苾雯等18名来自大陆各大媒体的记者,终于登上了由香港启德机场飞往台北的班机。
当时,坐在靠窗17A座上的吴苾雯,用“激动兴奋的目光,打量着下面的台湾海峡”,可她还没来得及“梳理一下复杂的心情”,飞机就已降落在台北桃园机场,她看了一下手表,仅用了1小时零5分。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刚一进入机场大厅,一些台独分子就举着反对“统一”的横幅和标语牌,一边喊着口号,涌向大陆记者团。事后,吴苾雯还获知,为了保障大陆记者在台湾采访期间的人身安全,台湾海基会特意为每个记者上了200万元的保险。
当天晚上11时,吴苾雯从台北向中国青年报社发回了第一篇专稿《两岸相隔65分钟》,她也成为新中国成立40多年来,最早从台湾发回采访报道的大陆记者之一。
那个时候,两岸的通讯极不方便。吴苾雯得先把稿子传真到香港的朋友处,然后再由香港传回北京,有时候线路故障,一篇稿子传回北京,常常只剩下一半,把报社等着排版的编辑“急得满地乱转”。
比通讯更为闭塞的是人心。在那个两岸互相丑化、攻击的年代,大陆记者团的来访,无疑给台湾社会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吴苾雯等人抵达之前,台湾的各大媒体就登出了这18名大陆记者的个人详细资料,甚至有报纸评论称:“这18名记者来前都受过‘特殊训练’,负有某种政治目的。”“我完全理解他们的想法,因为我也一样。”吴苾雯回忆道。
这样的误读有很多。比如,当吴苾雯下了飞机,第一眼看到的是台北机场旗杆上的青天白日旗,“那感觉特别不舒服,这么多年来,我受的教育,这面旗就是我们的敌人”。
她偷偷去过台北的蒋中正纪念馆,前去拜祭的台湾民众,都在“蒋公”的牌位前三鞠躬,她连忙躲开,可心里也直犯嘀咕:“这里的蒋介石,和我以前认识的那个,好像是两副面孔嘛!”
她头一次领略到“政治明星”的魅力。在一次宴会上,她见到时任台湾陆委会副主委的马英九。那个时候的“小马哥”,在台湾新闻界有着特别好的口碑,宴会上的台湾女记者,看到这个“帅哥”,就“疯了一样地往前冲上去和他说话”,吴苾雯的脚背都被踩破了。
她们一行人在高雄吃午饭的时候,突然闯进一个“精瘦精瘦”,穿黑西装的男人。这个男人激动地表示,要与大陆来的记者对话,保安把这个男人扯了出去,边上陪同的人告诉她,这是民进党的一个立委,叫陈水扁。
这些故事,吴苾雯都陆陆续续地写进了她的报道里。在短短7天时间里,吴苾雯“处于一种极为亢奋的状态”,发表了3万多字的新闻报道。她希望通过自己的笔告诉几亿大陆读者,一个真实的台湾是什么样子。
在台湾停留的最后一个夜晚,恰逢中秋。在清朗的圆月下,大陆的记者与台湾的陪同人员把酒言欢,她突然产生了“一种亲人分离的悲伤”。
“这些悲伤,不仅仅是我个人的悲伤,更多的是一个民族的悲伤。明明我们很容易靠近,很容易了解,却人为分离了这么多年,变得如此陌生。”吴苾雯说。
但在她看来,无论“历史怎样和中国人开玩笑”,这个民族的血脉,是永远无法割断的。
因为,一位不曾相识的湖北老乡,从报纸上得知大陆记者的行程,便在台北故宫博物馆门前苦苦等候了她几个小时,只求一见,叙叙乡情。
因为,一位台北最普通的计程车司机,认出她是来自大陆的记者,执意不收她的车钱,“你们来一趟不容易,欢迎再来。”这个司机说。
因为,一对儿采访中认识的普通夫妻,为了让她好好了解台湾社会,不顾一天工作的疲劳,连着几个晚上开车带着她四处跑。
“我相信,虽然40年的隔绝,彼此之间有误会,但拥有同一个中国的中国人,终有一天会拥抱在一起。”在一篇报道的末尾,吴苾雯这样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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