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进修深造 工资年年长,企业经营隐藏危机
陈凤英最早跟丈夫分在同一个厂——栗木锡矿下的选炼厂。周建国是技术员干部,她是工人,负责冲水选矿、洗砂。
“刚过去不久,他爸就获得了一个进修深造的机会,回到他原来的大学进修一年。回来后就由原来的技术员开始做管理工作,经常出差,洽谈各种业务,另外也抓技术生产带新技术员,家里的日子一下就好过了许多。当年就买了一台12寸的芦笛牌黑白电视机。”
陈凤英也开始盘算着要通过学习进修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这时一个机会也向她招手了,幼儿园缺一名老师,她自告奋勇找到相关领导,说明自己的想法,88年当起了幼教。正好碰上涨工资,涨幅标准根据职称定,她作为一个刚刚工人转过来的新人,涨了十几元,而别的有职称则涨得多得多,最多的一下从33元涨到了66元。从88年到90年,多次进行了工资调整,一下涨到了100多元,但是陈凤英还是没有评上职称,涨得最少。一向冒尖的她终于按耐不住了,办理了带薪自费手续,到自治区首府南宁幼儿师范学校进行脱产学习,经过3年的努力学习,终于拿到了幼师函授中专的学历,这个时候她也顺利评上了3级教师、不久后晋升2级,由于有了学历,又肯钻研,不断进步,此后连年获优秀教师、先进工作者等荣誉,在95年获得了省级先进工作者,陈凤英又找回了昔日的自信。
这段时间,陈凤英家里的摆设也在不断地变化,87年添了14寸飞跃牌黑白电视机、凤凰牌单筒洗衣机、真皮长沙发、88年用国库券换了落地风扇、高压锅,90年代初有了电冰箱,又添了一辆新的凤凰公主自行车(可以从前面上车,不需要把腿跨得很高,骑起来非常优雅,可以穿长裙骑,风吹裙裾,像公主一样)。
我跟陈凤英谈兴正浓时,在外地工作的孩子打电话回来了,正好跟他聊起了从到栗木锡矿到90年代初的自家变化,这也正好是他2岁多到小学毕业的时光。他说,“感受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球鞋越来越多,小时候冬天冷,没有棉鞋穿,家里一年只买一双帆布白球鞋,鞋面补丁堆补丁,鞋底胶皮贴胶皮。除了夏天穿塑料凉鞋外,常年穿它,鞋底上两节体育课就磨破,下雨天漏水,所以年年冬天长冻疮,肿的跟个红萝卜似的,冷就疼热就痒。到了小学4年级的时候,我就有了旅游鞋了,人造皮的那种,很洋气,脚也暖和多了。以后每年都可以买好多双球鞋。”
此时,职工收入是在不断增长,而矿区的商业也变得更加发达,各种消费场所和消费方式不断涌现,有人就经营起了大型的溜冰场、游乐场、各种高档服装、商品源源不断地进来,外地来做生意的也多了,卖羊肉串的新疆人、卖坚果的东北人、开饭馆的四川人……五湖四海,而几十公里以外的爱美的县城人也常常到这里来购物,因为这里的服装都是从广州进的货,更新又快,时髦。所以矿山人腰杆也硬,尽管地处在恭城县的一个小镇的一个乡的辖区之内,但它是中央直属副厅级企业,出到外面,别人问是哪里人,他们都说是“栗矿人”、“栗桂人”、甚至“矿山人”也不会说自己是“恭城人”。
但是这些表面的繁荣背后却隐含了深刻而不可逆转的危机。从1984年10月到1993年底,中国的国有企业已先后进行了两个阶段的改革,随着指令性计划的减少和价格的不断放开,不少国有企业被推入了市场,按照市场法则进行经营。
栗木锡矿由于生产稀缺矿产,不存在销路问题,这让领导者产生了错觉,结果是一味追求扩大再生产,忽视了立足长远改制转轨的改革,导致矿储品味越来越低,成本不断高倍攀升,所获利润越来越微薄。
“我们那个时候工资正常,过得还比较滋润,那几年单位的公共活动场所工人俱乐部、凉亭、电影院越建越豪华,别人都管我们那里叫‘小桂林’,说的就是我们洋气。”后来陈凤英他们才知道,这些建设资金也都是矿里借来的。“我们心里就开始发慌了,好好的矿山怎么就要借钱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93工改”成最后馅饼 个人命运与企业紧紧相连
93年,我国进行了一次对国家机关、企事业单位的大规模工资调整。栗木锡矿的职工从上而下都享受了这一令人欢欣鼓舞的政策,最少的也长了100多元。这一次,陈凤英的工资从300多调整到500多,丈夫的工资达到了近700元。但是大家并没有从工资调整中获得多少喜悦,因为这个时候大家的工资早已不能正常发了,常常是65%左右的发,一到发工资,成了领导们最头疼的事情,一面到处借债,一面安抚人心。到94年、95年、97年中央又一度下达可以工资调整的文件,已经负担沉重的栗木锡矿只能按照企业自身情况低调处理了。
陈凤英家的陈设变化大致也从这个时候,用3500多元更新了一台21寸康佳彩色电视机、一套转角矮柜、组合柜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处于停滞的状态。
1994年,中国的企业改革提出要建立适应市场经济要求的“产权明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的现代企业制度。
那年,栗木锡矿也依据政策改成栗木有色金属公司。但是企业已经负债累累,大而全,小而全的沉重包袱无法甩开,原矿品味大幅下降,又出现了产品不抵成本的现象,生产越多亏损越大,企业只有通过向银行借贷的方式来补偿损失。
“那年要是能够把医院、学校、宾馆、食堂这些包袱从企业分离出去,我们今天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矿山也不至于那么快会关闭,大家的日子还能好过几年。”陈凤英说。
多年拆东墙补西墙的借贷方式,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到了2003年,固定资产已经远远低于债务,只能宣布关闭。
职工全部进行了分流处理,或调到别的单位,或放宽条件退休,或买断工龄,自谋职业。这一年,陈凤英和老伴儿回到了桂林市,她到了一个幼儿园做了聘用教师,周建国也放下厂长的架子在某高校做起了后勤保卫工作。两个人的工资加起来也就1000来块,孩子正在上大学,工资收入已经不能满足一家人的开支,只能外出打工挣钱。
2005年,眼瞅着孩子毕业并且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企事业又补发了多年拖欠的工资,老两口一下子有了好几万元,于是考虑重新在桂林安个家。以前企业集资建房,老两口考虑孩子念书,也没想在桂林定居,就放弃了集资资格。这一次,他们花了当年3倍的价格购买了房子,图的是这里住的都是熟人,大家相互有个照应。”
重新装修后,孩子又给添了34寸彩色电视机和电冰箱。
如今,陈凤英的日子过的挺充实:每天一大早先跑两公里,然后到金山广场和一群老头老太太跳老年舞,再然后是买菜做饭,在小区里串门,和邻里们聊天。
当然,陈凤英也有苦恼。在家里,她一个月守着几百元的退休金过日子,常常被孩子嘲笑是“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我们是老师但是待遇一直按照企业走,虽然这些年教师的待遇已经有了很大提高,但是偏偏幼儿园教师没有得到很好安置。” 陈凤英脸上已没有了抱怨。
30年,陈凤英先后在两个国企工作,经历了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转变,国有企业改革的四个阶段,看到了一个企业从辉煌走向“灭亡”,再得到重生。她自己的生活与企业的命运紧紧相联,在起起伏伏中遍尝甜酸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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