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基斯坦篇
2008年巴基斯坦呈现的是一个动荡的局面。一方面是巴基斯坦国内政局的动荡——从去年年底前总理贝·布托遇刺，到军人总统穆沙拉夫被迫辞职，再到贝·布托的丈夫扎尔达里当选总统。另一方面是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活动呈现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极端的趋势。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研究员傅小强在接受本报记者专访时表示，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分子越来越猖獗，再加上英国殖民者当年制造的历史遗留问题，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接壤的部落地区正在成为世界恐怖主义的策源地，不仅威胁南亚次大陆的和平与稳定，并且正在威胁整个世界。
北京大学副教授、巴基斯坦问题专家吴冰冰认为，巴基斯坦的恐怖主义问题不能纯粹看成安全和军事问题，而是要看成政治、经济、社会、宗教、思想等的综合问题。
傅小强认为，在这个曾发生过多次军事政变的国家，扎尔达里的文官政府将在2009年面临非常严峻的考验。
对于印巴关系的走势，傅小强认为由于印巴两国目前都是美国在不同层面的盟友，美国会尽最大努力协调印巴两国的矛盾。
本报记者/李明波、党建军
本期专家
傅小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研究员。
殷罡：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所研究员、中国中东学会副秘书长。
吴冰冰：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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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争根源
南亚纷争种种源于
英国殖民者留下“祸根”
广州日报：西方一直指责巴基斯坦政府纵容塔利班，为什么巴基斯坦会如此深地卷入阿富汗问题？
吴冰冰：塔利班确实经常进入巴基斯坦境内以逃避美军打击，造成这种情况的关键原因在于复杂的民族问题纠缠其中。普什图族是跨界民族，主要分布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两国接壤地区。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之间虽有国界（杜兰线），却从来无法阻止两国普什图民族之间的自然交往。
巴基斯坦当局一向对普什图民族事务采取从宽态度；对阿、巴两国的普什图人之间的交往也从不敢进行过分干预。换言之，所谓的两国国界形同虚设。此外，巴基斯坦中央政府长期以来，对普什图人占多数的西北边境省缺乏有效管理，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塔利班在巴基斯坦边境地区的活跃源于巴基斯坦政府的鞭长莫及，有心无力。
傅小强：巴基斯坦现在的这种困境也是英国殖民者留下的历史遗留问题。19世纪英国在南亚的势力不断向北扩张，为领土纠纷与阿富汗打了数次仗。1893年，在英国的高压下，与阿富汗划定了所谓的“杜兰线”，将普什图族一分为二。这也是当前阿富汗、巴基斯坦之间的国界线（未被阿富汗承认）。当时阿富汗答应“杜兰线”东南部广大普什图族的生活范围交由英国管理。现在巴基斯坦一侧的普什图人，主要生活在西北边境省。
1947年，英国势力退出南亚，临走前却刻意埋下两条导火线：一是在阿富汗与印度之间建立了巴基斯坦这个新国家，其领土则包括根据上述协议应当于1993年归还阿富汗的土地；二是在印度与巴基斯坦之间留下一块引起两国争议的克什米尔地区。这注定了巴基斯坦与印度、阿富汗纷争不休的命运。
广州日报：巴基斯坦政府为什么无法对部落地区行使有效的管辖？
傅小强：普什图族人以好战闻名，描述普什图族特性的“Pashtunwali”一词就包括“好客、报复和荣誉”三层意思。巴基斯坦部落地区的普什图族与阿富汗的普什图族同根同源，双方多有血缘或亲戚关系。巴阿两边的普什图族人可以自由相互往来，他们的眼中根本不存在什么“杜兰线”，有的只是普什图族同胞的兄弟情谊。
当年英国殖民者虽然征服过亚非无数地方，却从来没有使普什图族人屈服。巴基斯坦建国后，部落地区享有的高度自治地位被延续下来。
此外，在巴基斯坦部落地区武器充斥，那里的成年男子几乎都佩有枪支。如果“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成员混入其中，人们很难分清，因此可以说部落是恐怖势力藏身的天堂。
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主义活动范围绝对不局限于巴基斯坦国内。有证据表明，最近几年在欧美被捕的不少恐怖分子，虽然国籍不同，但都有在巴阿边境地区接受恐怖袭击培训和宗教教育的背景。从某种意义上说，巴阿边境地区正在成为世界恐怖主义的策源地。
反恐问题
牵连政治经济社会因素
巴反恐面临多重难题
广州日报：近年来活跃在巴基斯坦的恐怖分子越来越多，应该如何看巴基斯坦的反恐问题？
傅小强：问题主要由内外两大因素造成。从内部因素看，巴基斯坦国内的极端势力、部落武装与“基地”组织相互影响和利用，三股势力的影响从巴基斯坦逐渐扩大到世界范围。此外，近年来巴基斯坦国内政局不稳，经济发展严重停滞，也让极端分子有了发展壮大的土壤。
从外部因素看，“9·11”之后美国高举反恐大旗发动了阿富汗战争，原本活跃在阿富汗境内的“基地”、塔利班等恐怖组织流窜进入巴基斯坦境内。同时，美国在阿富汗重建问题上一系列不恰当的举动反过来又刺激了巴基斯坦民间反美情绪的高涨。正是由于这些内外因素综合作用，巴基斯坦的反恐形势越来越严峻。
吴冰冰：巴基斯坦政府想管但力不从心，国内的民族、宗教问题相对复杂。尤其是在西北部落地区，从民族上讲，这里与巴基斯坦国家主体不一样，管治的法律体系和组织结构跟中央政府不一样；从地形上讲那里是山地，非常险峻，一些对政府政策不满，或者对周边国家不满的极端势力和组织容易在这里藏匿和聚集力量，而又不被政府发现。
殷罡：巴基斯坦政府确实也难，孟买袭击案发生后遭到印度指责；本·拉丹未能落网也被人指责。如果允许美国军队进入巴基斯坦境内抓本·拉丹，巴基斯坦国民不愿意，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一个国家的政治领导人，尤其是在巴基斯坦这样非常不稳定的国家，做事情必须讲究分寸，很不容易。
吴冰冰：美国学者也看出来，巴基斯坦的问题还要看成政治、经济、社会、宗教、思想等方面的综合问题。1947年巴基斯坦建国的时候，巴基斯坦的主体民族跟印度的主体民族联系实在紧密，建国的基础仅仅是因为宗教的区别。因此巴基斯坦政府往往要强化自己的宗教色彩，这直接导致巴基斯坦国内的极端宗教势力借机壮大，而政府又没有办法对这些宗教极端分子进行有意识的管制。
美国态度
奥巴马上任后
美在巴反恐或有大动作
广州日报：美国候任总统奥巴马会如何处理巴基斯坦问题？
殷罡：美国用无人侦察机越境袭击恐怖分子的活动，可能会越来越多。要想封锁巴阿边境是不可能的。我想奥巴马可能会比布什干得更干脆，因为美军在阿富汗的战场指挥官已经意识到这样做的必要性，并且逐渐增加打击的次数，但奥巴马却丝毫没有更换战场指挥官的意思。
吴冰冰：从军事和政治来讲，美国想在阿富汗取得完全的胜利，仅仅在阿富汗境内解决问题是不可能的，巴基斯坦肯定要作为解决阿富汗问题的有机组成部分。未来美军在巴基斯坦一侧的部落地区发动军事打击的次数可能会更多，而且可能会更机制化，就看跟巴基斯坦如何协调。
傅小强：奥巴马在总统竞选期间针对巴基斯坦问题发表了很多谈话，比如他表示美国必须改变针对巴基斯坦的政策，不能像现在这样一味地纵容，一方面巴基斯坦与塔利班以及武装分子们签署和平协定，另外一方面美国却又向巴基斯坦提供大量美元援助。
美国媒体列出了奥巴马上任后需优先处理的几个外交问题，如何处理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分子被列在第二位。奥巴马上任后，美国在巴基斯坦可能会有大动作。当然奥巴马也会调整美国的一些做法，尽量寻找与巴基斯坦的共同点。
政权博弈
军方不满日益增加
巴政权稳定性面临考验
广州日报：从前总理贝·布托遇刺，到军人总统穆沙拉夫辞职，再到扎尔达里当选巴基斯坦总统，最近一年来的巴基斯坦政局一直处在动荡中。孟买恐怖袭击发生后，巴基斯坦国内政局会有怎么样的变化？
傅小强：上任已经3个多月的扎尔达里总统，目前面临的内外困难确实很多。作为前总理贝·布托的丈夫，扎尔达里需要平衡各方面的力量，不仅面临宗教极端势力的挑战，还有曾和他短暂结盟的前总理谢里夫，当然还有对权力宝座“虎视眈眈”的巴基斯坦军方。
最近一段时间，巴基斯坦军方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多。特别是孟买恐怖袭击案发生后，巴基斯坦军方的高官们不断在媒体面前抛头露面。这种现象在以前几个月是没有的。在巴基斯坦这个有着军人专政传统的国家，军方这一不寻常的举动也给巴基斯坦2009年政局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变数。
扎尔达里上台后，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在外交政策上的一系列表态并没有在巴基斯坦国内引起广泛的共识。比如他上台之后不久，在各种场合多次表示印度从来不是巴基斯坦的威胁，宣称要对印度友好。这种表态引起了巴基斯坦军方高层的极大不满。
扎尔达里要想维护自己文官政权的稳定性，就必须在各种势力之间寻求平衡，如果这种平衡一旦被打破，巴基斯坦的政权就面临垮台的危险。
恐怖分子为缓解压力
发动恐怖袭击挑拨巴印关系
广州日报：孟买恐怖袭击发生后，印度指责恐怖分子来自巴基斯坦，这直接导致印巴关系紧张，未来两国关系会出现失控局面吗？
傅小强：孟买袭击案发生后，南亚次大陆的四股势力进行博弈，分别是美国与恐怖主义势力的博弈和印巴之间的博弈。制造孟买袭击案这样惊人的恐怖事件，也反映了恐怖分子深层次的谋略。正如我前面所说，美国正在逐渐加大对巴基斯坦境内恐怖分子的打击力度，恐怖分子为缓解自己的压力，就开始挑拨印巴之间的矛盾。他们希望看到的场面是，巴基斯坦从自己的西线边境（与阿富汗接壤）调兵到东线边境（与印度接壤），这样就能牵制美国的反恐计划。
恐怖分子的如意算盘和2001年如出一辙。2001年美国打响阿富汗战争后，塔利班的残余势力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但在当年12月，恐怖分子策划了印度国会大厦袭击案。由于印度怀疑恐怖袭击与巴基斯坦有关，因此印巴关系全面紧张，双方在印巴边境地区陈兵百万。巴基斯坦不得不从西线边境大批撤军，塔利班残余势力趁机逃入巴基斯坦境内，这才有了塔利班的重新崛起。
不过印巴要重演2002年前后那种边境对峙局面不太可能。孟买袭击后，美国高官在南亚地区奔走斡旋，现在印巴双方的矛盾已经有了很大的缓和。由于印巴两国目前都是美国在不同层面的盟友——印度是美国在全球战略层面的盟友，巴基斯坦是美国在地区反恐的盟友，因此美国会尽最大努力协调印巴两国的矛盾。
点睛语
巴基斯坦境内的恐怖分子的活动范围绝对不局限于巴基斯坦国内。有证据表明，最近几年在欧美地区被捕的不少恐怖分子，虽然国籍不同，但他们都有在巴阿边境地区接受恐怖袭击培训和宗教教育的特殊背景。从某种意义上说，巴阿边境地区正在成为世界恐怖主义的策源地。
——傅小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副研究员。
美国用无人侦察机越境袭击恐怖分子的活动，可能会越来越多。要想封锁巴阿边境是不可能的。我想奥巴马可能会比布什干得更干脆，因为美军在阿富汗的战场指挥官已经意识到这样做的必要性，并且逐渐增加打击的次数，但奥巴马却丝毫没有更换战场指挥官的意思。
——殷罡中国社科院西亚非洲所研究员、中国中东学会副秘书长。
巴基斯坦政府想管但力不从心，国内的民族、宗教问题相对复杂。尤其是在西北部落地区，从民族上讲，这里与巴基斯坦国家主体不一样，管治的法律体系和组织结构跟中央政府不一样；从地形上讲那里是山地，非常险峻，一些对政府政策不满，或者对周边国家不满的极端势力和组织容易在这里藏匿和聚集力量，而又不被政府发现。
——吴冰冰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北京大学国际战略研究中心研究员。 (来源：广州日报)
(责任编辑：赵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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