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爆料大王邱毅：爆料文化将因我退出而终结

台湾爆料大王邱毅

　　独家专访台湾爆料大王邱毅--“哪天我退了，就不会再有爆料文化”

　　“我的信息来源很多，各个层面的都有。民众来的信息我很少用，因为我现在有非常权威的消息来源，所以我说的东西都是真的。民进党其实并没有想跟陈水扁切割，他们跟陈水扁已经构成一个共犯结构，因此民进党高层提供的资料全部不可以用，很多资料是假的。”台湾“立委”邱毅近日在接受《外滩画报》专访时，透露了他与陈水扁的独特斗争方式，以及他对扁案的见解。

　　文/ 刘牧洋 赵蓉翼（实习）

　　“我不想提这件事。那是一个很大的侮辱，我感觉很不好。当你们一次次地来问我时，陈水扁的目的就达到了。”

　　2008 年12 月15 日的“扯假发风波”已经过去整整一周，电话中邱毅的声音依然有挥不去的伤心。当天，他前往台湾“监察院”举发释放陈水扁的法官周占春渎职。他走出大门时，一个叫黄永田的挺扁人士跳了出来，扯掉他的假发。

　　当晚在TVBS《2100 全民开讲》节目中，这位52 岁的男人红了双眼。“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极端自恋的人，想扰乱我的情绪，找到一些可以反扑的破绽。”邱毅说。

　　事后，台湾“警政署”派一个警官保护邱毅，马英九也打来慰问电话。“没有用，他的安慰没有意义，我要的是一个疗伤的时间。”

　　2007 年11 月，邱毅宣布自己要替马英九“挡陈水扁的泼粪”。马英九当选台湾地区领导人后，曾邀请他加入执政团队，他拒绝了。

　　邱毅要承受的东西太多了。“马英九是从政治世家出来的，他父亲马鹤凌会教他怎么做。而我是民间草莽出身，直觉告诉我，对的就要不计代价去做，但这样牺牲很大??”

　　邱毅每天都亲自接送孩子上学，看着孩子进教室后，这位国民党“立委”才放心地折返去“立法院”开会。

　　每天上午9 点半，他都会站在“立法院”研究大楼的大堂电梯旁，举起最新的爆料纸板，接受媒体访问。他抛下的炸弹，不时成为当天的头条新闻。

　　2008 年12 月12 日，台湾特侦组以贪污、洗钱等罪起诉陈水扁，要求对其处以最严厉制裁。正当不少民众欢庆之时，次日凌晨1 点，台北地方法院法官周占春就裁定将陈水扁无保释放。12月18 日，特侦组提交抗告，要求收押陈水扁，周占春再度将陈水扁无保释放。

　　12 月22 日，邱毅在办公室接受了《外滩画报》电话专访。这位和陈水扁交手最多、抖出扁案最多内幕的人透露：“扁案的关键在周占春。只要周占春在，陈水扁就不可能收押。”

　　因此，当民进党得知他要检举周占春，才“做了这么丢脸的事”；“但他（陈水扁）算错了一件事，认为我不会再去作二度检举，认为我会把那里视作我的伤心地。”邱毅说。12 月24 日，这个斗士再度昂首走进“监察院” ，第二次举发扁案法官周占春。

　　邱毅已经和陈水扁斗了三年多，他告诉《外滩画报》，自己将是最后一个爆料者：“我退了，就不会再有爆料文化，因为很难再有像我这样干净的人出现。”

　　B= 外滩画报Q= 邱毅

　　“现在是我仗打得最艰苦的时候”

　　B：你几乎每天都有新的爆料。这些料都是哪里来的？

　　Q：每天都有很多，但有些东西可以用，有些不能用，有些要作交叉比对。多数信息大概要过一个礼拜后，才会拿出来。信息来源很多，各个层面的都有。民众来的信息我很少用，因为我现在有非常权威的消息来源，所以我说的东西都是真的。我以前之所以说，我的消息来自基层，是因为我不能泄露来源。

　　B：这些权威消息来自高层？

　　Q：不止高层，像国外政府有时有东西希望作调查时，也会把资料给我。

　　B：民进党现在可能有人想甩掉陈水扁。他们的高层是否有人提供资料给你？

　　Q：不可能，民进党高层，或者民进党圈子其实并没有想跟陈水扁切割。在过去八年里，他们跟陈水扁已经构成一个共犯结构。他们很担心自己变成调查对象，所以才想切割、想躲开，表明他们是清白的。因为这个原因，民进党高层提供的资料全部不可以用，很多资料是假的。

　　B：你的团队有多少人？

　　Q：我的团队人不多，因为很多东西都涉及机密。除我之外，大概只有两三个吧，都是跟了我很多年的人。

　　B：上周你在“监察院”门口遭到人身攻击，这种情况常发生吗？你怎么保护自己？

　　Q：这件事算是很严重的一次。一方面是我个人太疏忽，另一方面我现在也在调查，有没有内层通外鬼的问题，否则他们不大敢这样做。其实民进党一直很怕我，不敢近我的身。经过了上次事件之后，我会提高警觉。

　　B：你认为他们是想通过侮辱来干扰你的情绪？

　　Q：对。我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目的。我今天能够做到这些，是因为我的智慧比陈水扁高出太多倍，要不早就垮在他手里了。问题是，即使我的智慧高出他很多，但我还是会受到心理干扰。有时你们不断拿这个问题出来谈、拿出来问我，每一问都会影响到我的心理。

　　B：第二天你在记者招待会上眼睛红了。你怎么坚持下来的？

　　Q：这当然要有理念啊—要坚持的理念。仗打到这个时候，其实是很艰苦的。很多人认为，过去三四年我最艰苦，那时候陈水扁在执政。可是现在这个阶段也很辛苦—到最后收网的阶段，陈水扁已经是一只困兽，他是什么都会做的，所以我现在非常的艰苦。你必须在自己的心理建设上做好，让自己不受任何情绪干扰，否则就可能作出错误判断。你一旦作了错误判断，对方就可能找到反扑机会。

　　B：和陈水扁斗到现在，你说的坚持，是不是一定要把陈水扁拉下马？

　　Q：如果不拉下来，两岸的中国人会服气吗？我已经跟他缠斗四年了，还拉他不下来的话，那对中国人来说就是耻辱。你不觉得，整个天道就没有了吗？

　　B：你估计还要等多久？

　　Q：很难说，因为这是陈水扁埋伏在整个司法体系、马英九政府里的暗桩，才开始启动而已。现在是最难的时候。

　　周占春审案是“精心设计的大阴谋”

　　B：说到暗桩，你最近爆料说，周占春法官其实是陈水扁、绿营的人。你有什么证据？

　　Q：法院里当然会有人来跟我说一些情况。“监察院”门口发生的事，就是因为他们很担心我在那里的行动。陈水扁知道，我送的是周占春的致命资料。他必须转移那天的焦点，才会作出那样的动作。一个正常的政党、政治人物不会作出这样的举动。民进党明知道这样做他们受的伤比我更多，但还是做了。这可以证明，他们对我那天去“监察院”的举动很恐惧。

　　B：你那天提交了什么致命材料？

　　Q：有很多。我还提交了秘密证人。

　　B：既然周占春是绿营的人，那在法律上不是应该回避吗？

　　Q：必须先等“监察院”查实了。所以你要先证明周占春有问题，才能让他回避。而能证明法官有问题的，目前台湾的制度只有一个单位，那就是“监察院”。其实那天如果没有那件事（“扯假发风波”），全天新闻的重点一定是周占春，媒体必定会造成巨大的舆论压力，逼着“监察院”非查不可。可是他们用这件事转移了焦点。如果媒体不关注你这个议题，有权有势的人就会把案子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到现在为止， “监察院”还没有调查。

　　B：特侦组第一次抗告是周占春审理的，陈水扁依旧被无保释放。周占春说，如果特侦组二次抗告，将请高等法院处理。看起来第二次不会经过周占春的手？

　　Q：只要是周占春在，就是一样的结果。这本身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大阴谋。不管特侦组怎么抗告，最后都会落到周占春手里。他说让高等法院来审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在体制上，高等法院会说，这是你周占春的责任啊，为什么要我们裁定？

　　B：陈水扁在司法体系是不是还有很大影响力？

　　Q：他做过8 年“总统”，他亲手带起来很多法官和高官。周占春以前是“司法院”人事处长，也就是说，“司法院”95% 以上的法官，生杀大权都操在他手里。周占春可以和他培养的那个司法体系，继续帮陈水扁掩盖罪行。到最后，整个陈水扁弊案就会功亏一篑。

　　B：有种说法怀疑特侦组是明打扁、实帮扁，在起诉书上没有具体求刑。你认为是为什么？

　　Q：有几个可能。第一个可能是失算，但我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第二种可能是不想做坏人，要放提拔过他们的陈水扁一马，让法官去决定刑期。第三种是我最担心的是：先写“最严厉的制裁”，不具体求刑，然后送进法院，进入一个圈套。

　　B：什么圈套？

　　Q：8 月14 日扁案爆发。8 月29 日，台北地方法院院长杨隆顺成立一个“重大问题专业金融法庭”，负责所有上亿元金融弊案。他指定只有3 个庭长、9 个法官处理这些案件，周占春就是庭长中的一个。12 月12 日抽签时，9 个法官只有4 个参加抽签，其中两个是周占春的人。这意味着，扁案送进台北地院，只要进入重大金融专庭，最后一定会到周占春手里。特侦组起诉了四个案件。公务机要费、南港展览馆弊案、龙潭购地弊案三个案子跟重大金融犯罪都无关。如果只起诉这三个案子，就不会进金融专庭，就要由台北地院的200 个法官抽签。现在它挂上第四个洗钱案，地院院长就以此为由，把四案全部放到重大金融专庭。只要让周占春审，陈水扁就安全了。所以最关键的是，你必须逼周占春回避。

　　B：这么说你对特侦组也有怀疑？

　　Q：当然。只不过在现阶段，我们要分清楚主要敌人和次要敌人。当我第一天提到特侦组没有具体求刑时，很多人还不以为然。现在几乎每一个人都确信，这是个极为严重的问题。但更严重的是，四案被挂在一块，使得最后结果一定是被送进重大金融专庭。

　　马英九是君子，但他的对手是小人

　　B：前不久，马英九接受了民视、三立等几家亲绿电视台采访，他还提出关注陈水扁的民权。后来胡宗信在陈文茜的节目里评论说，两次无保释放陈水扁的原因，就是法官在揣摩了马英九的意图后作出的判决。你是不是觉得马英九态度太软了？

　　Q：马英九和我私交一直很好，他在性格上比较矫情。他有一点跟我一样，我们都很水仙（自恋）。马英九希望他一尘不染。他一直希望我跟他互补，虽然我心里常常很怄：为什么无风无浪独享大位的都是你呢？我刚出狱，在埃及度假，你被谢长廷打得鼻青脸肿，就非得我取消度假赶紧回来。马英九常常会有一些言论，要让人家感觉到他有爱心。这是性格原因。

　　B：你是说马英九太君子了？

　　Q：他是君子，问题是对手不是君子。陈水扁是个小人。现在“朝代更替”时，很多当时陈水扁提拔的人、埋伏的暗桩都在考虑：我到底是继续跟陈水扁，还是“归顺新朝”？他们内心挣扎时，马英九的态度会影响他们的最后决定。

　　B：你没有给过他建议？

　　Q：人的性格是很难变的。胡宗信说得很严重，但我觉得马英九的问题还好，他只是喜欢讲些门面话漂亮话。

　　B：现在有一种说法：马英九最后可能特赦陈水扁。

　　Q：以马英九的政治性格来看，这个可能性是有的。因为他很在意自己的“外省人原罪”，可能想成就一个促进族群和谐的美名。但我认为这种想法至少在目前阶段是不对的，它会动摇检调办案的决心和动力，也很难让未来当权者得到一个教训。否则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贪污，因为都可以得到特赦。

　　B：如果你是法官，你会怎么判处陈水扁和吴淑珍？

　　Q：我认为，这两个人应该判无期徒刑，以后可能在监狱中老死。当然，他贪污过的钱多少也要讨回来。

　“爆料文化将因我退出而终结”

　  B：扁案了结后，台湾独特的爆料文化还会存在吗？

　　Q：这个爆料文化我觉得就是昙花一现吧。等陈水扁案尘埃落定，我退出江湖，大概爆料文化就结束了。我本来是不该进政治圈的人，一个不该进政治圈的人跑到政治圈里来，制造了一个很另类的政治冲击，这就是你所谓的爆料文化吧。

　　B：为什么只有你能这样做？

　　Q：要爆料，你自己必须很干净。我做了这么多年，陈水扁找不到我任何把柄，只能拿我的头发做文章。刚开始他根本没有办法摸准我，也无法算计我。连国民党都对我很头痛，觉得不知道如何掌握我，只能礼遇我，把我当成他们的广告。可是他们也怕你，怕你有一天回过头咬他们一口。

　　B：陈水扁下台，你就要离开江湖？

　　Q：对，这件事情完了，我要淡出政治，淡出江湖和红尘。这些年，我很累、很疲倦。

　　B：你没想过在政治路上走下去？马英九没有邀你“入阁”吗？

　　Q：有啊，但很难。马英九是出身政治世家，他的家学渊源会告诉他该怎么做。可是你叫我走那样一条路我做不来。你要我去做很伪善、很虚伪、很言不由衷、很媚俗的行为，我觉得自己很难做得出来。

　　B：你和陈水扁斗这么多年，妻子和你离婚，钱也没了，你到底求一个怎样的结果呢？

　　Q：我没有想过，更不能寄望人民的补偿能有多少，想都不敢想。马英九的政治世家早就教他要做那样的人，他才会无风无浪，才能得到人民的最高补偿。可我不是政治世家出来的。

　　B：如果一切重来，回到2005 年甚至更早之前，你还会这样做、还会当爆料天王吗？

　　Q：不知道。如果知道后面要遇到这么多坎坷，那我就会选择去过很浪漫的生活。可是没办法啊，因为我已经走到现在了，你叫我回头我也回不了。我现在都懂啦，可以很清楚地分析这个因果关系。现在回头看，当然会不胜唏嘘：何必付出这么多呢？到最后，跟袁崇焕一样，换来一身剐。

　　B：你退出之后会做什么？

　　Q：很多人希望我继续为台湾再打出一片青天，问题是我也很累。而且这些人都是我过去一起在野时作战的朋友。你认为国民党不会腐化吗？国民党过去没有弊案，也许是因为在野，没机会。再过半年、一年以后，等它政权坐稳，一定不会有很多弊案吗？我想退出，原因就在这里。我其实已经可以预见，如果继续留在这个圈子，将来处境会是什么样。我也很怕自己经不起诱惑，最后同流合污，变成一个当初自己憎恨、反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