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至。远远望着锅炉房外越堆越高的黑煤堆，大伙儿想起老何黑黝黝的面孔。说“想”，是因为锅炉房坐落在营区一隅，没事没人去转悠。再说每年一到这时候，老何就从头到脚跟煤堆一个色儿，打远处根本就看不清楚。
“老何”何仁武，是名三级士官。
他当兵头两年在农场种水稻、当木工，因表现出色，第三年被“提升”到营房科烧锅炉，一烧就10年。
何仁武兢兢业业，年年月月受表扬，还荣立过三等功。从“列兵小何”到“士官老何”，大家赞美的词用尽了。
粗略计算，10年中，老何一锹一铲往锅炉的炉膛里填了3000多吨煤。这要是堆在营区中，无疑就是个制高点。营房科长善掰细账偷着乐，说老何每年光取暖煤都能节省下10多吨。老何嘴上不说心里明白，这可都是筛煤渣子拣煤核烧“抠”出来的。
说起老何的“抠”，炊事员们就来气。老何为把煤烧透，坚持把大块的用锤子砸成碎块。炊事员们自然不敢惦记煤块，也就是看上了那些他砸煤的时候掉下来的碎煤渣子。中午，两个胆大些的小伙子拽着手推车蹑手蹑脚直奔锅炉房，三下五除二就装了个满载。正当他们庆幸“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冷不丁从煤堆后边站起个“黑李逵”。不，他顺手把脸上的煤灰和着汗水那么一抹，比真李逵还吓人。见俩小炊事员战战兢兢、结结巴巴，他嘿嘿一笑又龇出那口白牙：“大晌午来帮忙干活儿做好事，值得表扬！得啦，给我卸在锅炉前头就行。”
北方的天儿越奔春节越冷，所以老何越到这时候越离不开。28岁上，他终于娶了个称心如意的媳妇，成天喜不自禁得意洋洋的。靠大年根儿上，媳妇心疼他一人厮守着锅炉过大年，来队陪他。宿舍是平房，没安暖气。见一半煤面一半泥的煤饼在取暖炉里光冒烟不冒火，她去锅炉房搬回几块好煤。老何回屋搓手跺脚直嘿嘿，一低头，脸变得铁黑：“就咱这破炉子，可有资格烧这个？”抱煤而去，头都不回。“夫妻没有隔夜仇”，这话不假。可妻子却从此落下个不算毛病的毛病：在路上看见煤车，都会想起老何那张像煤块似的黑炭脸。
2008年11月22日第3版王林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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