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火,在上帝眼皮下燃烧
本版撰稿 周轶君 发自以色列边境
以色列空袭加沙,巴以冲突再起。这场始于去年12月27日的战事到目前为止,已经造成至少800名巴人死亡。
新年刚过了一天,周轶君就收拾好行装,带上“家伙”,坐上了飞往以色列的飞机。加沙城里的人想往外冲,她想的是:进入加沙,越快越好。这位被誉为“离上帝最近”的女子,曾作为新华社驻巴以地区首席记者,长期奔走于巴以之间。她已经习惯了硝烟的味道,处惊不乱的她在火箭弹的起落之间,给快报发来了此轮巴以战事的最新报道和局势分析。
加沙成一座围城
我是2日从香港出发的。头一遭,到了以色列,进不了加沙城。
抵达特拉维夫,意外发现出入境及海关人员对记者分外友善,大殊于从前,想来是记者云集之时,以色列深谙公关之要义。
3日傍晚时分,我到达以色列南部城市阿什凯伦,跟前一拨记者交接。晚霞,浮云,红彤彤金灿灿,模糊了天与地的界限,一时想起从前在加沙办公室阳台,两年间无数次面对地中海落日,奢侈又孤独。
不容遐思,天上煞风景地响起直升机螺旋桨声。一架接一架,全部朝向加沙。
空袭已经持续8天。直升机盘旋原本并不稀奇,只是如此密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拨通加沙巴勒斯坦记者电话,他说,以色列坦克“憋”了几天之后,终于开腔,一口气扔下30多枚炮弹。
我抄起家伙扑向现场。
比我们“超速”更加严重的是警车——赶在记者之前,封锁靠近加沙的任何通道,禁止对加沙“贴身拍摄”。
在刚刚建立起来的封锁线背后,一辆辆军车满载士兵,朝同一个方向——加沙开去。
这时,以色列军方发言人终于证实,地面部队进入加沙,目的是占领哈马斯的火箭弹发射地。
接下来的整个晚上,炮声、火光不断,交火持续。站在大约3公里外,所谓记者能到达的最近地点,作隔岸观火状。每一次炮击响起,脚下分明感到震动。赖斯3日说,我们需要“长久的,可持续的和平”。据说,2006年黎以冲突的大规模行动,也是从她这句话开始,甚至可以解读为一个信号。
子夜接近两点,以色列战机轰鸣声从窗外掠过——紧张了0.1秒,随即放松——这是在加沙边界之外。
经历“火箭弹的一天”
5日,我在斯代罗特醒来。一夜之间,酒店门口,电线杆上,忽然多出簇新的以色列国旗——褶痕还来不及展平。
循旗帜去,最热闹处,在以色列南部距离加沙最近的城市斯代罗特。这些年来,斯代罗特几乎成为“火箭弹目标”的代名词。
Yesuf正在街边挂起连串国旗。“都是自己买的!”他说,“希望士兵们能看见。”“可是,你在士兵背后啊!”“街上的人看到也会受鼓舞!”
皮卡车一辆接一辆开过,蓝白色国旗插得好似京剧人物背上的旌旗。车上是斯代罗特居民自筹食品,开赴前线慰军。“谁能忍受这样的生活?有选择吗?让人在防空洞里住8年?”无论胜负与否,斯代罗特人已经感激政府“终于动了真格”,为他们出一口恶气。
当地人告诉我们,有办法往北走,投亲靠友的,已经离开斯代罗特。而留下来的人,选择用幽默,充当自卫武器。一家理发店门前挨了火箭弹,火箭弹落地插进土里的样子,给了理发师惊吓——以及灵感。他制作火箭弹模型,用假发包裹,编入模特儿的真发,浑然而成“火箭头”,寓意火箭弹不但能击中你的脑袋,更深入脑海——无论你离开斯代罗特多远,空袭警报声仍萦绕在耳。
几乎没有人会真的留起“火箭头”,但没有人不被这个创意逗乐。前来理发的斯代罗特居民蒂娜说,“If you can’t beat it, laugh at it.”(如果你不能打败它,那就拿它来开玩笑)。
很快,我就再次领教这种因荒谬而生的幽默感。
下午1点50分左右,我去新闻中心隔壁。门口阳光下坐着两名以色列女兵,聊得起劲。我走进洗手间,刚关门,一个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响起:“红色警报,红色警报”。外面两个女兵竟发出一阵笑声,之后才是慌乱声。
仅仅10秒之后,三声巨响,大地颤动。火箭弹落在距离新闻中心500米左右的地方。不敢乱跑,看到街上有人影晃动,才敢出来。
“警报响起你要躲进掩体!”新闻官见我从外面进来。防空洞前凳子上,多了一名过度受惊的老妇人,一脸恐慌未散,两行清泪直流。志愿救援者上前劝慰。
三栋民居的窗户、房顶、院子被击破。David的院子入口修剪成“伊甸园”模样,这回成了失乐园。
哈马斯加紧发射火箭弹
约50公里外的加沙地带南端、拉法边境附近卡里姆·沙洛姆检查站。以色列发言人Edelheit主动问我要不要看个究竟。我说,嘿,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发言人背枪。
他带我进入特定区域,看国际组织救援物资,如何通过以色列关卡,进入巴勒斯坦人手中。摄影机正在工作,忽然又是两声巨响。交换物资区域持枪保安大声喊:“去掩体!”他自己奔跑着,枪掉在地上。
掩体里画着小浣熊卡通。声音平静,我同Edelheit走出。Edelheit对着镜头讲话,爆炸声再起。他不改语速对镜头问道:“我们要不要在掩体里拍完再出来?”
5日入夜,我同加沙城内Emad通话。电话那头传来“嗖嗖”几声。“听见没?听见没?”我分不清他的声音是恐惧还是兴奋,“是火箭弹,掉进海里了!”
随着以色列地面挺进,哈马斯加紧发射火箭弹,证明自己并没有被消灭。而发射更加无目标,无准头,有些落在加沙境内。
“哇,哇”Emad还在尖叫,我忽然意识到,一阵警报声,并非来自听电话的右耳,而是我自己这边窗外!房间扩音器也开始工作:“红色警报,红色警报!”
“Emad,我这边,阿什凯伦,火箭弹!现在!”我趴在地上对手机喊。那头竟笑起来,“那我写封信给你,叫哈马斯绑在火箭上……”Emad不知道,以色列士兵发往加沙的炮弹上,真的写有:Adress: Hamas(哈马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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