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巴布韦政坛教父穆加贝：英雄还是独裁者？

　　■恺蒂 发自南非

　　今年3月31日，津巴布韦举行议院大选,总统穆加贝(Robert Mugabe)每天穿着色彩鲜艳的衬衫出来发表演说，鼓舞他的支持者们，精神抖擞，腰板挺直，身材硬朗，压根就不像一位81岁的老人。

　　如同2002年津巴布韦的总统选举，这次大选也是充满了争议。北半球的各国，例如英美德等，都说这次选举一如既往充满了阴谋诡计和欺骗，是不公平不合法的，然而非洲的邻国们，例如南非、尼日利亚和纳米比亚，意见则完全相反。津巴布韦的总统穆加贝，在北半球人看来是非洲的独裁者，在他的邻国哥们的眼中，则是个敢与英美帝国主义对抗的英雄。

　　最引人注目的是去年4月27日，南非总统姆贝基（Thabo Mbeki）宣誓就职的大典，天高云淡，晴空万里，南非首都比陀的联合广场上人山人海，飞机礼炮阅兵式，非洲各盟国第一夫人们穿着鲜艳的盛装佩戴耀眼的头饰互相比美，穆加贝和他年轻美貌的比他小41岁的夫人入场时竟然受到了全场的起立欢呼，掌声轰鸣，有人还打着呼哨，好像是足球健将或是超级影星入场一样。主席台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位无动于衷，他们是欧洲国家的代表，还有南非的前总统曼德拉。然而，穆加贝举手上前，曼德拉还是不得不与他握了手，虽然是蜻蜓点水敷衍了事，但穆加贝脸上还是露出得意的微笑，仿佛是向世界宣布，就连曼德拉也不得驳他的面子。

　　南非名人中，惟一敢公开对穆加贝没有保留地进行指责的，是南非的前大主教图图。图图的批评让穆加贝很恼火，去年5月他4年来第一次接受西方记者采访时，大骂图图是个“愤怒、邪恶、积怨太多的小主教”，言语很刻毒。 我曾在采访图图时问他对于穆加贝的评价如何看，图图没有为自己辩护，而是意味深长地说：“我为他感到悲哀。他曾经是非洲极为出色的政治家之一，我曾经非常钦佩他。1980年他上台当政时，对殖民地时的积怨采取的是宽容大度的政策，当时，就是非洲其他各国的楷模。但是，这几年来他把自己的国家搞得那么一团糟，掠夺土地，驱赶白人，侵犯人权，他们原来是好端端的非洲的面包篮，现在在闹饥荒；现在，他们的经济一钱不值，他却还要宣称自己武力雄厚，花了多少多少钱购买武器。难道购买武器还值得吹嘘么？我真不知道他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完全发疯了。”

　　穆加贝曾经被人称为津巴布韦的自由战士，也被称为“恐怖分子”。他1924年出生在一个由传教士建立的村庄里，当时的津巴布韦仍被称为罗德西亚。10岁时父亲遗弃了他们，母亲带着5个孩子，所以他几乎就是由一位爱尔兰传教士带大，受到的是传统的天主教的教育。1945年他到南非读书，接触到共产主义的思想和甘地的哲学，1952年他回到祖国，就立下志愿要把祖国从殖民主义者手中解放出来，建立一个让其他非洲国家效仿的共产主义国家。1958年他到加纳去工作，当时加纳是第一个取得独立的非洲国家，这让穆加贝信心大增，觉得他的理想在津巴布韦也能实现。1960年5月他又回到罗德西亚，祖国一片混乱。他出任了津巴布韦非洲民族联盟党（Zanu）的副主席，但2年后被当时的白人政府投进监狱，一关就是10年。1974年他出狱后流亡莫桑比克，领导反对白人殖民者的游击战争。1979年回国，受到他的支持者的热烈欢迎。他曾经号召他的人民光赤双脚，以此来反对殖民主义和所谓欧洲文明的货物。

　　1980年，津巴布韦举行了第一次民主大选，Zanu取得胜利，穆加贝当选第一任黑人总统，他把罗德西亚更名为津巴布韦，把首都改名为哈拉里。他自豪地称他所继承的是“非洲的珍珠”， 并且发誓要把他的国家的优势保持下去。他提倡和平和合作，敦促黑人与白人之间的和平共处，他曾说：“白人歧视黑人是罪恶，黑人歧视白人也是罪恶。”他很快成为国际上的一位重要的政治领袖。他也非常重视教育，自己就曾获得过7个学位，在独立之时，津巴布韦多半以上的人是文盲，现在85%的人能读能写。

　　但是到了90年代，他从一位让人敬佩的自由战士成为越来越极端的民族主义者，一个嗜权成瘾的独裁统治者。连续4任总统之后，请他退休的呼声很紧，年龄越长就越怕失去权力，他开始消除异己，排斥反对党，压制舆论自由，聚敛私人财富。他谴责7.5万名白人和他们的支持者们。2000年2月，他开始实行所谓“土地改革快车道”运动，驱赶白人农场主，掠夺土地，分给他的亲信追随者们。津巴布韦的土地政策确实需要改革，因为大约4000个白人农场主拥有那里70%的耕地，确实不公平，但关键是如何改革。这些白人农场主拥有的土地中，一半是独立之后购买而得，地契上盖的是穆加贝政府的公章。但是他可不管这些，他说：“如果白人可以从我们的手中掠夺土地，我们也可以把土地从他们手中夺回来。” 这个土改一开始，有些白人农场主还进行说理抵制，拿着法律条款来保护自己的家园，但是，他们很快就明白，穆加贝的亲信追随者们俨然是来收债的，反抗者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白人几十年甚至是几代人所苦心经营的家园如果真能让大多数黑人受益，那倒也罢，但是情况完全相反。白人农场主原来的雇员们大都失去了工作，新主人只想拥有土地，并不在乎如何管理，原本运转极其顺利的粮食生产系统很快受到损坏。津巴布韦曾经是非洲最富裕的农业大国，土地肥沃，有“非洲的面包篮”之称。现在大批土地荒芜，整个国家正在经历一场饥荒，原来堆满粮食的谷仓现在空空如也，靠的是国际慈善组织的救援粮食，而且这些粮食只有支持穆加贝的派系才能拿到手。城市里也同样人心惶惶，通货膨胀如卫星上天，据说因为外汇紧缺，国家连印钱用的进口纸张都支付不起，所以银行里纸币不够，许多人整夜睡在银行外等着取钱。1997年，津巴布韦的经济是全非洲发展最快的，现在，则是后退最快的。

　　然而，对于国家所面临的如此危机，穆加贝大有“哪管洪水滔天” 的“英雄气概”。英美和欧盟对津巴布韦进行经济制裁，穆加贝干脆自动把他的国家退出了英联邦，一有机会，他更要对英国首相美国总统大加攻击，“这些国家曾经从印第安人、土著人和爱斯基摩人那里掠夺土地，他们有什么权力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

　　惟一能对津巴布韦的政治起影响的是南非，然而南非总统姆贝基一直奉行着“怀柔政策”，公开场合更把穆加贝看成是抵制殖民主义的英雄。然而，津巴布韦经济上的危机无疑要影响到南非，无数津巴布韦人到南非来找工作，约堡满街都是从林普普河上冒着被鳄鱼吞噬的危险偷渡过来的人。有些人每逢圣诞节就自动到警察局自首，可以免费回家过节。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姆贝基不可能不懂。也许他果真认定穆加贝是英雄，也许他真把这位大叔当榜样，若真如此，南非的前途就也很让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