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饭菜不合口味向我发脾气，我说了他两句，他就突然把我打到，用手掐住我的脖子，要不是他舅舅这个时候来串门救下，恐怕我就要被他掐死了……我可是他亲妈呀！呜呜……”这是精神病患者马远辉的妈妈在哭诉她几天前的遭遇。
类似的情况在这个不幸的家庭里经常发生。宁夏农村，有多少家庭因出现一两个精神病患者而加剧贫困？精神病患者的救治与监管该如何加强？1月15日，记者带着这些问题来到了银川市兴泾镇西干村一组马爱民的家中--
患精神病的儿子突然犯病六亲不认 这是一户回族家庭。主人马爱民是一个51岁的回族汉子。说起家里患精神病多年的大儿子马远辉，老马的脸上显露出的是痛心疾首的神情。
“我那儿子今年23岁了，早年患上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平时好好的，与常人无异，甚至在夏天和秋天还可以到城里打一些零工补贴家用。可是，一到了冬天和春天，他那精神病就开始发作。一般在冬春季节的凌晨两点或上午9点左右，发病时两眼通红，力气巨大，失去理智，非常容易发生暴力伤害。远的不说，就说今年一月13日上午，他妈妈给他做好饭，他吃了两口觉得不合口味就发起脾气，他妈妈说了他两句，他的病就发作起来，将他妈妈打到在地，双手掐住脖子，那力气大得很，掐得他妈妈口吐白沫，接近昏迷。这个时候要不是他舅舅来串门，马上招呼另外几个邻居不顾一切拼死力救下他妈妈，非闹出人命不可！”
马爱民告诉记者，第二天，他那患病的儿子居然从村里清真寺拿回了一把宰牛刀，要再次向他的妈妈实施暴力。老马说，“我和村里几个壮实小伙儿将他打倒在地，抢过刀子，用绳子捆住了他的腿手，放到了炕上，这才能避免了他再次伤人。这两天，家里人甚至连他上厕所也不敢给他松开绳子。病情发作时差点儿掐死人，这实在太让他的妈妈伤透了心。”
记者见此时的马远辉似乎已恢复了理智，静静地卧在炕上听着大家对他的议论。他的身上依然被捆着绳子，显示了家里人对他病情难以把控所表现出的不放心。在村干部的劝说下，家里人松开了他身上的绳子。身体清瘦的马远辉在他病情没有发作的情况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如若细看，他的身上还是留有一些自残形成的伤疤，似乎印证着他与旁人的不同。偶尔，他会插一句嘴加入到我们的谈话中来。不了解情况的人，要说这个显得温顺的青年是一个发起病来六亲不认具有暴力倾向的精神病患者，还真难以令人置信。然而，事实是无情的，这个精神病患者实实在在给这个家庭和社会带来太多的隐痛和和麻烦……
精神病患者的治疗费用，一个农村家庭的无法承受之重 马远辉患精神病，他的家人想尽所有办法为他医治。老马说，家里原在南部山区泾源县，儿子13岁那年开始发病，虽说当时正在上中学而且学习成绩还听不错，为了治病也只能辍学。
马爱民带着辍学的马远辉四处求医问药。俗话说有病乱投医，他请过阿訇念经，请过巫婆神汉做法，吃过各式各样的偏方，非但没能治好孩子的病，远辉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
此后，马爱民一家移民吊庄，从南部山区落户到自治区首府银川市兴泾镇西干村。从此，在别人的指点下，老马带着病儿马远辉到灵武宁安医院（俗称灵武精神病院）治疗。第一次治疗的费用花去一万元，治疗效果还不错，但一年后儿子又犯病了。没办法，老马四处借债凑了2万元为孩子治病。这可是不小的数字，要知道当时马爱民一家全年的总收入也就一万多元，可以说倾其全家所有为马远辉求医治病。就这样在灵武宁安医院又住院20多天，马远辉的病情逐渐有所好转，却也花完了所有的钱，马爱民只好带着儿子出院在家吃药治疗。没想到，今年冬天，儿子的病又犯了。家里虽然办理了农村合作医疗，但也只能在银川市使用，灵武宁安医院不接受外地（其实灵武市还属银川市管辖）合作医疗，因此给儿子治病的钱没有筹措到，犯病了也只好关在家里，任由病情发展……
暴力倾向精神病患者，家庭与社会的隐患 因为儿子躁狂抑郁性精神病带有暴力倾向，给家庭与社会都带来了隐患。如今，马远辉的妈妈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的环境中。
“我们已经没钱给远辉治病，又生怕他哪天犯病，家里没人时，自己会死在他手里，所以只好捆着他。”马爱民说。“我今年已经51岁，也是年过半百之人了。年龄大了，身体状况也不如以前，但儿子才23岁，身强力壮。现在不管怎么着，他犯了病我还能跟他拼一下把他绑起来，如果以后我年老体衰，他再犯病我可就制服不了他了。到那时候也就只能白白等死。如果把他放到社会上去，他犯病后也不知会给别人带来多大麻烦呢。”
老马在讲述这些的时候，表现出十分无能为力的神态。“我想请求政府能帮我一下，让司法公安机关把儿子软禁起来，把他关起来，他犯病时就不会出来再害人了”老马说。“不然，他要真的在哪一天杀了人或打了人，我们家还要承担责任，到时候我拿什么东西赔人家呀？”此时，一直静静地卧在床上听着我们说话的马远辉突然插话说：“我又没有犯罪，凭什么把我抓起来？”
陪同记者采访的村干部解释说，“村里因马远辉的问题请示过镇上的司法、公安部门，他们回答说，村干部不能参与抓人、关人，这是违法的；再说马远辉没有犯罪，也不能把他关起来；家里也不能老捆着他，这样也不人道。”
老马说，“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将马远辉送到精神病医院治疗。至于钱，我们想要申请社会救济。”西干村禹主任说，“村里把马远辉的问题向西夏区民政局递交了低保申请，但民政补助的钱只能是杯水车薪，要治疗还需要许多钱。还是希望社会的爱心人士能够伸出援手帮助马远辉早日恢复健康。”
近亲结婚带来的恶果 随着采访的深入，记者脑海中浮出一个问题：马远辉究竟由于什么样原因得了这样难以治愈的病？当了解到马爱民夫妇4个子女（两儿两女）中竟有3个是精神病患者时，答案似乎已经明了：是近亲结婚惹的祸！马爱民夫妇的大女儿13岁时发病，后嫁到外地，现在婆家接受治疗且病情稳定；小女儿患抑郁性精神病，发病年龄与哥姐相同，今年20岁，出嫁后在其夫家接受治疗。后经了解，马爱民夫妇系近亲结婚，夫妇两人的妈妈是亲姐妹，两人属亲姨表亲。这，是导致这个家庭不幸的直接原因。
我国婚姻法明文规定：直系血亲和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禁止结婚。这是因为近亲结婚会给婚姻和家庭带来很大危害，使遗传病和先天性身体、智力障碍的发生率大为增加。
遗传研究表明，近亲结婚的夫妻双方因为有着共同的祖先和若干相同的基因（包括病态基因），于是双方病态基因相遇，后代的先天性缺陷或遗传病就容易显现出来。近亲结婚生育后代的遗传病发病率高于非近亲结婚。表兄妹结婚的后代中，高达六十四分之一，近亲结婚后代的遗传病发病率比非近亲结婚高150倍。近亲结婚的子女其出生死亡率也比非近亲结婚的高两倍多。
马爱民一家是近婚姻的受害家庭。令这对夫妇稍感欣慰的是，四个子女中，他们还有一个身体健康正常无精神障碍疾病的小儿子。他夫妇二人在这个小儿子身上寄托着无尽的期望……
监管重症精神病人在农村是薄弱环节 就精神病患者的治疗监管问题，记者对银川市第一人民医院吴芳医生做了采访。吴芳说：“监管重症精神病人在农村是薄弱环节。现在，精神病人犯罪有许多发生在农村。一方面是由于农村家庭精神病人患者的监护人本身就是农民，整天忙于农活，缺乏对精神病人的监管或疏于管理，致使精神病人没有受到严格的管束，一旦病情发作，就很容易伤及他人。同时，精神病人病情比较隐蔽，平时只在言行上与正常人稍有区别，在周围人特别是家人眼里并不把患者的表现当做疾病看待，没有意识到这是严重的社会问题，更没有采取有效的防范措施，等到作案后才发现其危害性，却为时已晚。”
面对已进入婚育年龄的重症精神病人，吴芳大夫强调指出：如果男女双方均患有精神分裂症、躁狂抑郁性精神病或重度智力低下，是不准婚配的。据调查，夫妻双方都患有精神分裂症，其子女的发病机会为57.8—68.1％。
对精神疾病患者管理的法律不完善 针对银川市兴泾镇西干村一组精神病患者马远辉的现状以及由此引发的对精神病患者监管和救治的社会问题，宁夏宁人律师事务所程鹏程律师指出：政府作为管理社会的职能机构，对精神病人的管理和治疗负有重要责任。但长期以来，有些单位对精神疾病缺乏充分认识，重视不够，加之我国社会保障体系在某些方面还不够健全，患者未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随着社会保障体系的逐渐完善，许多疾病的防治都进入了社会保障系统，这对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保障人们身体健康起了很大的作用。但令人遗憾的是,我们未能发现有对精神病人的防治机制，不得不说这是社会保障体系的一个缺陷。由于社会保障体系的不健全，身处农村的精神病患者没有得到及时而长期的治疗，致使精神病患者的病情经常或突然性发作，有些时候甚至危及到社会公共安全和公民的人身、财产权利。
程鹏程律师说，目前，法律对精神疾病患者的管理也不完善，缺少实施细则。按照我国《刑法》第十八条的规定，如果判定精神病人对危害行为不负刑事责任，“应当责令他的家属或者监护人严加看管和医疗；在必要的时候，由政府强制医疗。”多数精神病人需要长期服药，给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许多病人的家庭根本无能力给病人治疗。另外强制治疗由谁出钱，到哪里去治疗都是问题。如公安干警在处警时抓获一持刀在商业闹市区滋事的精神病人，因其家中无人能够监管，警察只好将其送往精神病院治疗，但医院又不肯承担费用，最后即使警察自己垫钱让其住院，等这笔钱用完了怎么办？这个精神病人又可能重回社会再危害他人。程鹏程律师说：躁狂抑郁症患者对家人造成伤害是否要承担法律责任，要经过精神病司法鉴定来判定患者在肇事时是否有行为能力，若有行为能力，患者要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若无行为能力，患者就可免责任，但患者的法定监护人要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
鉴于上述情况，我国法律界有关人士多次进行探讨并公开呼吁对精神病患者加强管理，却一直没能引起有关部门足够的重视。旨在维护病人权利，促进精神卫生事业发展，加强对精神疾病人管理的《精神卫生法》在全球140多个国家都已制定，我国却在经过近20年的酝酿至今仍未出台。所以，宁夏出现类似问题，尚无法规及实施细则对此进行调控。对此，有专家学者和司法部门希望自治区人大能关注这个问题。
(责任编辑：黄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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