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在其2005年的著作《世界是平的:21世纪简史》一书中,把全球化划分为三个主要纪元——全球化1.0始自公元1492年,持续到公元1800年前后,世界从“大号”缩小到“中号”,其推动力量来自国家;全球化2.0大概从公元1800年持续至公元2000年,中间曾经被大萧条及两次世界大战打断,世界继续从“中号”缩小为“小号”,其推动力来自企业;公元2000年后开始了全球化3.0的新纪元,世界正从“小号”缩为“极小号”,其推动力来自掌握了互联网络技术的个人。
“世界正在被快速地摊平或铲平。”
弗里德曼为全球化加上X.0的标号,似乎给人一种软件升级换代、最新版本驱逐老旧版本的印象。而现实的情况则是,正如视窗Vista面世后使用视窗XP甚至视窗2000的依然大有人在一样,全球化的推动力量也不像弗里德曼按阶段划分的那样简单,并非到全球化3.0时代就不见了国家的影子,而是各种力量交织在一起,共同塑造了扁平化世界中的凹凸不平。俄乌“斗气”,就是最新的一个例证。
天然气买卖价格谈不拢,照全球化时代理论的说法,该是俄乌两国相关能源公司经理出面进行谈判才对。但是,人们从电视新闻画面上看到,更多的则是俄乌两国总统、总理走上了前台,欧盟领导人也忙不迭地穿梭斡旋,代表欧洲能源企业和众多挨冷受冻的老百姓游说俄乌高层结束“斗气”。即便是在全球化3.0时代,涉及战略资源利益的争端,其最终解决仍然要靠国家政府的力量。明白了这一点,再回头看看事件过程中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有关“建议欧洲能源公司将俄乌两国天然气企业告上国际经济法庭”的“在商言商”式的警告,不仅显得苍白无力,而且都有些一厢情愿了。
事实上,倒是弗里德曼先前的思考更为贴合当今世界的现实,《世界是平的》多多少少有些过于超前了。他在1999年推出的著作《凌志汽车和橄榄树:理解全球化》一书中写道:“有人担心或预测说,由于全球化和边境概念的不断消失,国家的重要性正在逐步消衰、减少甚至死亡。事实上这种论调是胡说八道。由于全球化和不断增加的边境开放,重要的国家事务越来越多,而不是逐渐减少。一个国家的经济对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的那种增长或衰退的推动或抵抗能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法律制度、财经制度和管理水平——而所有这些,都是由政府和官僚们掌握的。”
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基辅经济法院会判定乌俄2006年签署的为期5年的过境输欧天然气协议无效了。而且,乌方认定合同无效的根据是,该协议由时任乌克兰石油天然气公司副董事长沃罗宁签署,但他没有代表乌克兰政府签署此协议的相应权力。这足以说明,俄乌“斗气”不单纯是一个经济问题,背后还有两个国家的战略利益竞争。全球化时代当前存在的所有凹凸不平,既是由国家利益导致的,最终也得由国家政府来铲平。自由贸易与市场经济尚没有那么大的魔力,可以如弗里德曼所描绘的那样,能够将整个世界碾压成一枚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