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海狼传奇
那老海狼说,这口福只有海狼渔花子才能享受。一网上来,把手伸向虾堆,从抓出的一把乱虾须子中扯出一嘟噜欢蹦乱跳的大对虾。若把中间的黄虾,也就是个头小的公虾挑出来,掐头去尾、剥皮剔线,再用锋利的水手刀切成薄片,并在葱姜蒜末和清酱麻油醋的调料中轻轻一涮。嘿,美不可言,那入口即融的生虾片自己便往你嗓子眼儿里钻。岂止是生吃螃蟹活吃虾,凡海里的活物都有妙不可言的独特风味。他说,最难忘的则是吃鲸排。他曾在日本的捕鲸船上当炮手,随捕鲸船队航遍大西洋、太平洋、印度洋,他还亲手猎获过数十吨的抹香鲸和令海狼谈虎色变的杀人鲸。
“鲸鱼比船还大?”我问。
“虽然没有船大,在水中的力量相当于它体重的六倍,能把一般的小渔船掀翻呢。”他说。鲸其实不是鱼,鲸是世界上最大的哺乳动物。鲸很有灵性,鲸与鲸之间也有语言,听起来如同门轴的摩擦声。他讲了一个义鲸救母的故事:那是一个最适宜捕鲸的假阴天,阳光被云层遮住,海面的波浪似闪光的鱼鳞,这时的视野最清晰,眼力好的炮手能看到天边的水平线。这时,一群大鲸喷着水花在不远的海面出现。于是,捕鲸船便以前进三的速度向前驰去。
他把捕鲸炮瞄准其中的一头大鲸,但是就在他按动炮钮,那系有长索的鲸叉射出时,那大鲸的身旁突然窜出一头刚出生的小鲸鱼,这也许是巧合,但锋利的鲸叉刺中幼鲸,它那浑圆的躯体仍在空中完成一个优美的动作,此刻,捕鲸船上的海狼无不大惊失色,尤其当那只有几百公斤的幼鲸气绝身亡时发出的哀鸣,听来让人肝肠寸断。除了捕鲸,还有凶猛的剑鱼攻击军舰的故事。他说,一艘巡洋舰进坞检修时,发现左舷的舷板被剑鱼戳了个大洞。那长剑般的头骨若不是折断在船板上,船舱就会漏水。还有,大西洋的巨大章鱼和鲸搏斗,几吨重的章鱼斗不过几十吨的大鲸,便把长长的触角塞住鲸的鼻孔。
从此,每天我都往海狼窝铺跑。我从别人的口中得知,舅爷年轻时,是方圆数百里小有名气的大渔眼儿。所谓的渔眼儿,就是打围网时,爬到桅顶观察鱼群的“二船长”。说得玄了,他能在百米之内分辨出鱼的公母来。在一般的旱鸭子眼中,大海只是灰蒙蒙一片,而在渔眼儿的眼中,凡有水的地方都有鱼。他们称鱼群为鱼苗,鱼苗在水中虽含而不露,但海的表面能不惊纹、能不变色吗?渔眼儿找鱼就靠这俗眼难察的惊纹与色变。此外,有时不仅靠锐利的目光,更多的是靠经验和心灵与大海的沟通。
我还得知,舅爷本是大户人家的阔少爷,去国外留学时不知怎么就上了捕鲸船。在老海狼的心目中,他是个颇具传奇色彩的神秘人物。他的背包里,装满了比砖头还沉的“天书”,凡疑难不解的航海问题,都能在上边找到答案。他本人也是个名副其实的“活海图”:闭着眼睛,他能背出渤海湾大小岛屿和港口码头的水文数据。他还能以科学的论点,解释大海的许多怪现象。如神秘的“娘娘挂灯”、百年不遇的“沧海万世劫”,还有令人毛发悚然的南海“鬼船”。可惜不久,由于时局的紧张,海狼窝铺突然被水上警察查封,我这位舅爷也随之失踪。跟着,我也因父亲公司的倒闭,不得不跟着母亲离开故乡迁居天津。
直到解放,我才知道我的大姨父是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而那位舅爷也是党内的同志。他的情况,后来连大姨父也不清楚,有人说被国民党杀害了,也有人说随军南下时,牺牲在解放海南岛的一次海战中。
王家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