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9-02-02 01:51来源:山西新闻网 山西日报 进入论坛 手机读报
上世纪90年代初期,熟悉雷霆的人都读到过一组《女儿的光芒》与《给潇潇的十四行诗》组诗,在一个别人看来平常的秋天,诗人因女儿的降临觉得“这压倒一切的光明将使不幸明亮”。
他在短时间内以近乎狂喜的心情连续写下了大量献给女儿的诗篇,在夜里他听着蝉声,看着蝙蝠掠过屋檐,回想着峪口,陪女儿的哭声直到天明。还有什么幸福甚过这人间至爱?诗人写道:“我是更远处久久眺望故乡的人/此生为你的光芒照耀不再贫困”,“对于这个世界,诗歌有点过分!/记住,不要留恋满眼的黄金,/你透明的双手只为了飞翔”!这些脱去技艺的纯美诗句打动着阅读者。一面生活,一面写作,只有在诗人内心活过的诗歌才能长久地存活在读者的心里。
“是他们鼓舞我们的生活/叫着你的名字,潇潇,我说你是幸福的/身披阳光,远望一大片墨绿的高粱/那是丰收的景象,你要双手抚摸玉米和谷仓”。诗人没有局限于平面的抒情,在这里呈现给我们的是一个立体的精神居所,关于生存、命运、存在的描述、反诘、歌唱交织在一起,仿佛一颗质地良好的钻石被一个技艺精湛的工艺师磨刻成光芒四射的稀世精品,一首诗歌有绘画、音乐的精髓,它有高度、弧度、深度的多重效果,如同在深邃的夜空被璀璨的群星彻照,那是无法用语言复述的神奇震撼力。在雷霆后期创作的怀念父亲的《时节》《给娘写首诗》《写给晓静》《到那时》等来自情感与灵魂深处的作品中,我们能体悟到生命内部的光焰在慢慢燃烧,又像将一场风暴隐藏在某片叶子上。雷霆诗歌的价值在于他不是单纯让语言服从于情感,也不是让主观经验屈从于语言符号,他所做的是让语言同内心自觉相遇、碰撞,有一种在场的介入力度,他只是一个见证这场邂逅的目击者。我一直想证明一个词语——真相与诗歌的关系,究竟什么样的真相有助于诗意的充分释放?在雷霆的诗歌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个人意义上的,又是普遍意义上的客体和主体真相,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的诗歌将陌生与熟悉、简单与复杂、表层与内在完美地结合起来,形成独特的具有中国诗歌质地的光滑却不失尖锐的隐忍力量,有我们难以抗拒的人性光辉闪烁其中,语境敞开而张力弹性十足。“它的两面是健壮的山峰。你会发现花朵和冬雪,/还有一生中仅有的幸福,/只为了空谷的一声鸟鸣”。(《给潇潇的十四行诗之三》)这样的诗句是否会给我们的审美情趣和经验带来不可或缺的积淀呢?山峰的雄健、花朵的柔美、空灵的鸟鸣是否就是我们幸福的肌理呢?雷霆诗歌的层次感构成了语言的骨骼与血肉,并传递出雅致的气韵,外型同内蕴同时获得了整体的提升。
什么是诗歌?我以为是人与自然相互占有的公共部分。在雷霆的诗歌中,应该有三个官道梁,一个是地理的官道梁,它坚持了泥土原始的质朴;另一个是诗人自我的官道梁,像纤细的血管一样的山梁,传递着他的呼吸与生命气息;还有一个超越了现实,是诗性的官道梁,它延伸于词语中,既是物的,又是我的,也是天籁中的绝响。置身官道梁,有一种辽阔与宁澈弥散开来,它不再仅仅是地域的情愫,而是生命内在的体悟。世界上如果有一个永恒的磁场,那只能属于故乡这个词。对诗人雷霆而言,官道梁就是那破布中的针,让他在贴近心灵的部位感到岁月的砥砺,这枚细小的针尖常常使他隐隐作痛,“是心中微凉的水波流过”。这样的小,无疑又是博大的,大到一个人走一生,却仿佛只是在原地行走。一首好诗具备感动读者的核心元素,一个优秀的诗人却首先应该有感动自己的能力。那些无法释怀的一草一木、雨雪风声、胶片一样定格在梦境中的渐行渐远的熟悉的人事,都在感动着诗人脆弱的乡土情怀,这样的真实情感才令词语显得不空洞、不苍白,相反,它激活了词语的能量,在瞬间爆发出不可抵御的无形感染力,产生强烈的共鸣,使诗与物的对称关系转换为诗与物的内在关联,是一种真正的源头性写作,这样的写作也才是有效的及物写作。在这个远离诗歌的年代,雷霆的诗歌所呈现的恰恰是当下抒情语言的地平线。
作为一种文学类型,抒情诗已经存在了许多世纪。芝诺有一个著名的悖论:阿基里斯永远追不上一只前进的乌龟。如果分析诗歌与现实的关系,我认为诗歌是那只乌龟,而现实即是长跑健将阿基里斯。诗人永远领先于生活,它揭示的是存在的秘密,是预言家。而里尔克在《哀歌》第二首结尾恰好写道:我们的心超越了我们。雷霆诗作的理想倾向是重要的存在价值,更重要的是雷霆先天的悲悯意识又时刻提醒我们事物的两极相生相克,让我们认识一个完整的世界,在张扬与节制中寻找平衡的支点,是雷霆诗歌所渴望抵达的终极目标。我们有理由相信,在未来的雷霆诗歌中,会进一步找到我们所需要的终结关怀与深切力量。
韩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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