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一号文件解读：稳粮增收强基础重民生

　　《新闻1+1》2009年2月2日播出《一号文件：粮食+收入》，以下为完成台本：

　　演播室主持人（董倩）：

　　欢迎收看《新闻1+1》。

　　今年农历的牛年春节已经过去了，往年此时，很多的农民工已经踏上了返城务工的道路，但是今年由于特殊的经济背景，有相当多的农民工还留在他们乡下的家里。

那么对于这种持续蔓延的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中国的“三农”问题到底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情况？我们又该如何应对？昨天出台的中共中央一号文件或许已经给出了一些应对之策。

　　今天我们演播室特别请到的是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陈锡文。陈先生，您首先给我们介绍一下，就是昨天出台的中央一号文件，它最核心的要解决的是什么问题？

　　陈锡文（特邀观察员）：

　　我想可以讲这么几句话，第一句话就是确保2009年农业农村经济较快平稳地增长，这是个首要任务。

　　第二句话，整个全年的农村工作的中心是要围绕着十个字，就是“稳粮、增收、强基础、重民生”。

　　最后要实现两个“千方百计”，一个千方百计确保国家粮食安全和主要农产品的供给。第二个就是确保要千方百计增加农民的收入。所以说全年的农村工作可以说围绕着这几句话来安排，来部署。

　　主持人：我们首先来关注一下农民增收的问题。

　　今天上午您在召开新闻发布会的时候说，2008年农民的纯收入比2007年相比提高了621块钱，这个农民在这里指的是靠土地刨食吃的农民，是直指他们，还是说也包括进城务工的农民工？

　　陈锡文：

　　都包括在一起，它是指一个家庭收入的概念，家庭成员所有的收入平均到每一个人身上。所以既有在家种地的，也有搞养殖业，甚至没有离开家乡搞二三产业，也包括进城来务工的农民，他把钱都汇在一起，折合起来算。

　　主持人：

　　哪个增幅比较大？是进城务工的？

　　陈锡文：

　　从整个新增的621元中，进城务工的，或者说还包括乡镇企业，农民的工资性收入在这个621元中大概要占到将近70%，60%多。在整个农民去年的纯收入是4761元这个比重中，大概来自工资性的收入将近40%。

　　主持人：

　　靠土地吃饭的那一部分农民，他们的增收幅度大不大？

　　陈锡文：

　　那应该说仅仅靠土地这一块，增收幅度比较有限。

　　主持人：

　　比较有限的概念是什么？

　　陈锡文：

　　比较有限就是相对来说，从这几年我刚才讲到的情况，来自于种植业的收入比重是在总的纯收入中比重是逐步逐步下降，也就是说工资性收入、养殖业收入，以及其他的财产转移性收入，政府补贴的收入，这个比重在增加。

　　那么很重要一个，耕地是逐渐在减少的，农产品的单产增加，每年水平都有限，今年是粮食创了历史单产最高的，比去年增加了30斤，幅度从年度来看很大了，但是30斤粮食对他的收入增加来说还是有限的，20多块钱。

　　再一个就是农产品的价格从目前来看，刚才讲到，不仅没有明显的上涨趋势，而且下行的压力比较大。

　　所以这三个因素结合在一起，地减少，单产增长有限，价格涨幅是在下降，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种植业的收入状况从增长看并不是太好。

　　主持人：

　　您看我们有1.3亿的进城务工的农民工，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他们有相当一部分会回到农村继续务农，这就无疑相当于一锅粥本来是那么多人吃，现在又增加了这么多人吃，对于农村的靠土地吃饭的这一部分人来说，他们的收入增加不是更加是个困难问题？

　　陈锡文：

　　对。所以今年农民的就业压力很大，也预示着收入增长的难度也比较大。但是有一个概念还是要讲清，返回乡村的农民，他未免见得都去种那个地，更多的农民实际还是在想，如果经济形势略有好转，他还要出来试探，还要出来就业。

　　再一个，即使不出远门，那么在家跟前，我们讲就地就近的，他也想搞点，有没有二三产业，比如能不能开个农家小店。

　　主持人：

　　也就是说创业。

　　陈锡文：

　　创业。通过这些办法来说，应该说农民其实比我们更清楚，地就这么多，你回去的人更增加了，收入就是你说的要摊薄？？了，所以他还是希望在耕地之外能够找到更多的非农就业的，或者是农业中不依靠耕地来增加收入，比如养殖业等等，靠这个来增加收入。

　　主持人：

　　那您说农民怎么创业？农民创业的空间和领域在什么地方？

　　陈锡文：

　　我们现在能看到的就是整个农村服务业发展水平比较低，其实并不是说他没有这个需求，而是没有供给。或者是原来在城里头搞服务业，利润水平很高，到农村去搞服务业可能利润水平就低了。

　　主持人：

　　您比如说什么服务业？

　　陈锡文：

　　我想你一样开饭店，在北京吃一顿饭，咱们要去上饭店吃一顿饭可能要花多少钱，商家的利润就很高。你到农村去，你就是买个烧饼、油条，吃碗阳春面之类的，他能赚多少钱。但是他不管怎么样，他利润再低，他解决了就业，保障了他的生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城里的就业困难了，他可能就要回到农村去，尽管利润低一点，但他可以有他自己的收入，能保障自己的生活，像这样的，给农民创造了不少这样的机会。

　　主持人：

　　农民的创业是不是仅仅指这些服务业方面？

　　陈锡文：

　　也并不完全是这样的。还有一些，比如说有溪？？，我们大家都知道，沿海发达地区，前几年发展非常快，但是发展快对用工的需求量就大。在这个背景下，工资水平就要上涨，工资水平上涨，企业的成本就增加了，产品销售就有困难。

　　现在有一些农民带着在沿海发达地区学到的技术，带着他这几年积累的资金和一些市场的联系，他回到乡镇去，搞一些不是太复杂的加工业。我知道有的比如说包装箱、纸板箱，生产这个箱子难度并不是很大的，他回去有一些投资，买一些机器就可以。

　　再比如说生产农民经常用的农田穿的胶鞋、塑料拖鞋等等这些技术含量现在看不是太高的这些，农民拿回去创业，因为当地的工资水平低，地价也低，其他方方面面的成本都低，对于这个企业在发达地区不能生存，到中西部农村地区，它反而还是能够生存发展。

　　主持人：

　　陈主任，您看中央政府近些年来，尤其是下半年以来，在农村基础设施方面的投入，包括农村社保方面的投入，它会产生什么样的间接的拉动，把这种投入变成农民收入的这种成效，怎么表现出来？

　　陈锡文：

　　基础设施投入很重要在产业上，比如说在农业上的基础设施投入，道路、水、电等等这些投入，它可以直接降低农民的生产成本，否则的话道路不好，运输就困难，运输过程中，农产品或者农业生产资料损坏的就会比较多，道路修好了，损坏就会减少。所以从这些角度或者是渠道修好了，灌溉方便了，这都可以直接降低农民家庭致富的成本。

　　主持人：

　　说到这儿有一个数字，就是我看一号文件里面，今天您也着重提到，往年中央要每年解决3000万人的饮水问题，从今年开始要加大到6000万。饮水问题解决对于改善农民的收入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陈锡文：

　　很重要的一个，现在解决农民的饮水问题不是像以前那样解决饮水困难，水都能喝得上，主要是解决饮水安全，也就是说我保证你喝的水是安全的。水的安全对人体健康是非常重要的，所以解决饮水安全之后，至少对保障农民健康，减少医疗费用的支出是有非常直接的作用。

　　主持人：

　　少花看病钱。

　　陈锡文：

　　就是。

　　主持人：

　　那沼气呢？

　　陈锡文：

　　沼气就更明显了，因为原来没有沼气的话，你就要用打柴或者秸秆，用这些办法来保持生活的正常进行，烧饭、烧炕等等。还有一些就不得不买煤，用天然气等等，这都要花钱。你现在用沼气，沼气在国家支持下建了一个池子之后，你平时的农业生产中的废弃物，比如猪粪、人畜粪便，还有作物的秸秆，都进去之后它就自然产生沼气。

　　第一就是这个沼气一次性投入以后经常更换，费用很低，而一次性投入，中央政府的补贴在里头占很大比重，所以农民在生活中的费用实际就降下来。

　　再一个，很重要的一个，有了沼气之后，环境卫生马上改善，因为那些废弃物都要进沼气池，村庄、院子里头就干净了。还有一些可以避免像山区的农民上山砍柴等等，生态环境也就变好了。所以从沼气这个角度去看，不仅可以降低农民的生活费用，而且对于保持环境卫生，保护生态环境都有综合的作用。

　　主持人：

　　还有一个就是电的问题，我们知道您也提到了，从昨天开始，全国31个省市自治区已经全面实现了家电下乡的行动了。问题是现在农民因为就业出现了问题，所以他收入也会出现问题，但现在我们提振内需就是要提振农民的内需，他在手里钱减少的情况下，怎么让他多支出？

　　陈锡文：

　　很重要的，所以我们还是要把增收放在前面，如果没有增收的话，你去扩大内需，兜里没有钱他怎么买得了东西呢？

　　从现在的情况看，第一就是前几年连续五年农民收入都是持续增长的，对于农民来说，家里头是有一定积蓄的。还有一部分农民工在返乡之后打算在家乡创业，或者是回乡继续种地，他也需要把他的生活环境做些改造。从这个意义来讲，首先政府没有强迫你一定要去买，而实际上采取两个重要的措施，一个是我给你补贴，你要愿意买我给你补贴。

　　主持人：

　　这个补贴是怎么给的？

　　陈锡文：

　　这个补贴实际上一定程度上，我们过去都知道，大家都理解一个概念，就是出口商品有个退税。

　　主持人：

　　对。

　　陈锡文：

　　出口商品退税大部分产品退税13%，我现在中央政府这么理解，你卖给农民，我就理解跟出口政策一样，所以这13%我还是退还给你厂家，这个产品实际可以降价13%。农民买的产品如果说标价1000块钱，你买了，实际上你就花870块钱就可以了，那130块钱就是财政贴给你。所以农民在这个时候买东西应该说有政府补贴在里边，他支出是减少了，相对支出减少了。

　　主持人：

　　那这个所谓的我们把它理解为退税的政策，它不是无限期地执行下去，它是有期限的。

　　陈锡文：

　　对，应该说是这样。

　　主持人：

　　所以这可以理解为给农民的一种促销活动。

　　陈锡文：

　　在这个中间，等于说这个阶段你要买的话，既改善你自己生活，也帮助了企业，对整个经济来说起了拉动作用。

　　主持人：

　　这一次还特别提出了一个城乡电网同网同价的政策，您给我们解释一下。

　　陈锡文：

　　同网同价，因为过去我们的电网，其实在90年代时期，城市电网更新改造得比较快，技术设备也比较好，那么电在输送过程中损耗就比较小。相反，农村地域广大，如果这个线路不好，设备比较差，那么在输电过程中损耗非常厉害。

　　比如说我用一度电，实际上加上电的损耗，我可能是只用了90%，电表上走一度电，其实可能有一部分是损耗在往我家里输送这个过程中，城里人可能损耗了90%。但是到农村线路很长，而线路质量比较差，损耗就比较大，对电力公司来说，我总是把电输送到你家。其实你用了一度电，但是在电表上显示出来加上线损的话，你可能显示用了两度电，这样相比较，农村的电价就比城市的电价要高。

　　现在实行同网同价，前提就是政府要把农村的电网进行改造。从1998年到现在10年时间，农村电网改造，政府已经投入了3000多亿元，大约95%以上的农户都在大电网覆盖下。这样城市的电网和农村的电网已经从技术上和设备的这种良好率上，都成为一个电网。

　　主持人：

　　这也就是减少了农民的支出负担。

　　陈锡文：

　　对。

　　主持人：

　　实际上变相的也是一种增收。

　　陈锡文：

　　对。所以我曾经经历过90年代中期，我到一个地区去调查的时候，我亲眼目睹，我看到过最贵的电价有8块多钱一度电。

　　主持人：

　　农村。

　　陈锡文：

　　现在同网同价，差不多都是五毛六到五毛八，这样对农民就敢用家用电器了，（要不）这么贵的电器没人敢用。

　　主持人：

　　陈主任，给我们解答一个看上去比较矛盾的现象，因为我们说一方面农民工在城市找工作的机会少了，但是刚才短片里面的数字显示，从初一到初五，外省农民工进入广东的人数约168万，比2007年，就是这种正常年份的同期要上升了3.8%，您怎么看这种？

　　陈锡文：

　　我理解就是农民对于外出求职的心情更加迫切。从历史来看，过去农民工要外出，大概都要到正月十五以后再走，后来逐渐逐渐的，到初七、初八就走，后来又发展到破五，就是年初五一过就走。从今年的情况看，农民也深感到外出就业的机会难得，所以他出去的更早，就像刚才讲到，有的甚至年初一就走，所以这个还并不能表明出去的人数增加，而是和过去过完年十五以后才走，和这个比较，看起来在这个时段内是增加的。

　　主持人：

　　他虽然说在初一到初五这个时段内增加了，但这恰恰说明工作难找。

　　陈锡文：

　　就是这样，他连家里过年都不过了，一过完三十就走了，甚至有的就不回来了。

　　主持人：

　　比如说刚才我们说到，今天上午您说到2000万左右的农民工，在春节前的那个时段内，他是处在一个失去工作，或者还没有找到工作的阶段，这个数字是不是会变化？

　　陈锡文：

　　我想这是时刻都在变化的。因为我们搞的抽样调查，它就是指的一个时点，在这个时点有多少人回来，回来的人里，哪些是正常的回来探亲，工作是有的，哪些是由于失去了工作或者没找到工作回来，这个数据其实就是调查那一天的数据。等到过了，过了之后，比如说尤其是年三十一过，刚才讲到，大量农民工又出来，所以这个数字是在不断变化。

　　主持人：

　　那什么时候能够得到一个相对稳定的数字？

　　陈锡文：

　　我自己的感觉，像刚才过完年就出来，可能在一月下旬二月初出来的人逐渐增加，要看整个经济状况，看城里的经济状况。所以我自己感觉，寻找工作总是要有一个过程，我自己感觉要到二月底三月初才能基本上稳定下来。

　　主持人：

　　刚才咱们说到的是找工作，接下来咱们再说一下农民的储蓄问题，今天上午的记者会您也说到了。随着国有商业银行的退出，现在农民存款主要就是两个机构，这种现象，您觉得会对农民的收入问题产生什么样的间接影响？

　　陈锡文：

　　我想当然是非常不利的一条，存款当然是一个方面，但其实更重要的是农民获得贷款的机会，大的商业银行都撤离农村了，实际上意味着农民获取贷款的机会是在减少。我们现在虽然强调信用社是农村信贷的主力军，这个话没错，因为它自己在那儿，别的都不在了，但是很多事情是独木难支，这么多农民在那里，这么大的产业，都靠一个信用社，信用社的整个贷款规模在我们国家的金融机构贷款规模里占的比重是很低的。所以从这个角度去讲，农民贷款难实际上就构成了对它发展的一种制约。所以你看三中全会的决定也好，还是今年的一号文件也好，对于强调改革农村金融体制，加强农村金融服务，解决好农民的贷款难问题都放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

　　主持人：

　　它们国有商业银行撤出，会不会在这种国家大力扶植的背景下，它们再回来，有这种可能吗？

　　陈锡文：

　　我想一方面，你要从利益角度去看，如果它城里贷款获不得多少利，它可能就逐渐逐渐向农村去了。还有就是政策引导，在这个一号文件里头强调的比较多的是政策引导，因为从我们目前的情况来看，大的金融机构到农村去利很小，和大机构好像也不相称，不大愿意去，要加强政策引导，政策引导一个是应该有一些规则上的明确，比如说一定的制度，像这次的文件就按照三中全会提出的要求，金融机构在县以内新吸收的存款主要应该用于当地的贷款，这个属于制度性的规定。

　　还有一些，政府可以通过贴息引导你去，你尽管在农村贷款可能获利不多，或者是风险比较大，政府通过贴息的办法，其他的办法，鼓励你去，相对降低它的风险，提高它获利的机会。

　　主持人：

　　陈主任我们利用最后一段时间，说一说农村的稳定问题。农村的稳定和农民的收入之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是不是收入越高它就越稳定？

　　陈锡文：

　　总体来讲是这样的。当然了，也有很多经济学家经常分析，收入在几千块钱到几千块的时候容易出现问题，有一些这样的情况，但总体来看，收入水平越高，农民的生活就越安定，生活质量的提高也就更容易，相应的和村子里面的各种矛盾也相应就小一些。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我刚才讲到，吹风会上我也讲，保就业、保民生、保收入就是保农村稳定。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今年的一号文件把保障农民就业和收入放在了非常高的地位，实际上是很看重农村社会的稳定。

　　主持人：

　　其实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说在持续蔓延的世界金融危机的这种背景下，保农村的稳定是头等大事。

　　陈锡文：

　　对，因为中国的人口迄今为止还是大多数都在农村。今年虽然公布了我们的城市化率继续在提高，城镇人口已经达到了六亿零六百多万，但实际上你都知道，这六亿零六百多万里头包括了很多农村进来的人，他还没有真正成为城市的居民。所以你真正要按户口去计算的话，我们一直看户口本上，一登记的农业户口的总人口大概还在九亿五千万人左右。所以农村的稳定，国民大多数就稳定了，国民大多数稳定了，整个国家也就稳定了。

　　主持人：

　　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您，就是经济形势应该说2009年恐怕是不稳定的一年，您对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