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中国企业发展回顾及2009年展望

　　现实与出路

　　——2008年中国企业发展回顾及2009年展望

　　■ 文/中国企业联合会研究部 赵中伟

　　一、2008年中国企业发展环境

　　1．全球金融危机使外部需求下降

　　由“美国制造”的次贷危机在2008年恶化为全球金融危机，至今仍处于深幅调整中。

全球众多金融机构持有的次贷资产价值不断缩水，导致流动性短缺，恐慌情绪在市场上空蔓延，危机从金融市场波及到实体经济。

　　在外部经济环境不断恶化的情况下，中国的出口增速大幅下降。除出口收入和利润增速大幅降低外，出口部门的投资和就业劳动力消费减少也对中国的经济增长产生了负面影响。

　　2．中国经济由偏快增长步入下行通道

　　2008年年初，中国经济已经连续5年以高于10%的速度加速增长，存在由偏快转为过热的风险。受到外部需求减弱和国内从紧宏观调控政策的影响，经济增长率开始高位回调。上半年，国内从紧的货币政策抑制了企业投资的快速增长；下半年，对市场的悲观预期使企业主动减少了投资。经济的下行趋势、就业压力的增大以及资本市场大幅下调而形成的财富效应对消费者的预期造成负面影响，消费需求明显降温。

　　价格涨幅由持续攀升转为逐步回落。近几年来，随着经济的快速增长，原材料、能源等价格水平不断攀升。2008年年初，中国经济存在全面通胀的风险。由于本次通胀主要受成本推动影响，经济开始下行后，通胀压力仍居高不下。在终端消费下滑的倒逼下，价格水平沿着产业链逆向传导。CPI自4月份开始同比持续回落；PPI则自9月份开始同比回落。11月CPI和PPI的涨幅均低于3%，并存在进一步回落的态势。

　　当前中国经济的形势主要由周期性特征和结构性特征决定。从经济周期看，中国经济在经过一段时间的高速运行后，必然会产生通胀等问题。从经济结构看，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过高，加工制造模式占主导地位，技术水平低等长期以来是中国经济中的结构性矛盾，时至今日已经难以维系，急需调整解决。

　　3．年内宏观经济政策经历多次大幅调整

　　面对错综复杂的国内外经济形势，2008年，中国宏观调控政策经历了迅速而大幅度的调整：从“双防”转向“一保一控”，再转向“保增长、扩内需”。

　　年初，为消除经济运行面临的风险和存在的不健康、不稳定因素，中央政府将宏观调控任务确定为防止经济增长由偏快转为过热、防止价格由结构性上涨演变为明显通货膨胀。

　　上半年中国经济增长开始放缓，但物价涨幅较高仍未得到有效控制。7月中央政府把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发展、控制物价过快上涨作为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

　　下半年，国内经济下滑的态势超出预期，保证中国经济保持平稳较快增长成为宏观调控的首要任务。随着美欧等主要出口市场经济大幅放缓，陷入衰退的风险加大，外需不足的问题更加突出，进一步扩大内需就成为中国保持经济平稳较快增长的主要动力所在。10月份后，保增长、扩内需成为宏观调控政策的主要目标，财政政策从“稳健”转为“积极”，货币政策从“从紧”转为“适度宽松”，同时公布了今后两年总额达4万亿元的庞大投资计划。

　　二、2008年中国企业发展回顾

　　1．中小型企业遭遇“倒闭潮”

　　当前，中小型企业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倒闭潮”。据统计，2008年倒闭的企业超过7万家，而这可能只是开始。过去一年中倒闭的中小企业往往是加工制造型出口企业。此类企业的利润空间本来就小，而在2008年面临空前严重的困难。上半年原材料和能源价格的居高不下使企业的生产成本上升，尤其是《劳动合同法》的实施提高了企业的生产成本；人民币持续升值压缩了企业的利润空间；从紧的货币政策是造成中小企业倒闭的重要原因，商业银行倾向于对国有企业或国家重点建设项目发放贷款，而对中小企业不但没有扩大信贷反而收缩。失去融资支持的中小企业既无力持续经营，更不能根据市场需要调整产品结构、升级转型。

　　2．“三鹿毒奶粉”事件拷问中国企业的道德底线

　　“三鹿毒奶粉”事件爆发后，社会舆论一致谴责乳制品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这一事件最终酿成整个中国乳业的危机。对于这一事件，我们应该思考：中国企业的道德底线要退守到哪里？应该指出的是，社会舆论将这一事件归结为企业不履行社会责任，是对社会责任的误读。率先提出企业社会责任的欧洲国家将这一概念定义为企业自觉、自愿地履行高于法律要求且有益于社会的责任承担。换句话说，企业社会责任的标准要高于法律标准，企业社会责任实际上是道德责任。如果将乳制品企业违反有关产品质量法规视为不履行社会责任，则说明中国企业的道德底线低于法律要求，或者社会舆论对中国企业的容忍程度高于法律要求。

　　3．在若干关键领域取得重大技术突破

　　2008年是中国技术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在这一年中，企业作为技术创新的主体在若干关键领域取得了重大突破。曙光信息产业有限公司开发的超级计算机曙光5000A，按照国际通行的计算机运行速度测试标准，运算能力相当于世界第七。这是中国企业在全球超级计算机领域取得的历史性突破。中国一航研发的新舟600飞机总装下线，跻身全球涡桨支线飞机领域的竞争者行列。中国首架自主研制且拥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新型喷气式支线客机ARJ21-700首飞成功，初步探索出一条既有中国特色又能够体现技术进步的民机发展道路。

　　上述突破对于中国企业的技术进步具有重大意义。一方面，突破发生在计算机、航空等技术尖端、产业关联度高的关键领域，能够拉动中国企业的整体技术水平提高；另一方面，这是由企业充当技术创新的主体、以商业化模式开发新技术新产品的成功尝试。

　　4．铁矿石价格谈判失败

　　中国钢铁生产企业与国际铁矿石巨头的价格谈判以大幅上涨而告终。与过往的几次价格谈判结果相比，该次上涨幅度更大，而且亚洲市场上第一次出现了两种铁矿石长期协议价格。该谈判结果标志着沿袭几十年的铁矿石谈判惯例遭到破坏。此前根据谈判惯例，铁矿石公司在与第一家钢铁生产企业达成价格协议时，均许诺不会给予之后的任何企业更低的价格；钢铁生产企业也会许诺不会给予之后的铁矿石公司更高的价格。更有甚者，传统的协议定价机制存在瓦解的可能。

　　谈判的失败是由双方的组织化程度不对等导致。一方面，铁矿石供应是高度垄断的。3大矿业巨头占了全球铁矿石供应量的70%，强势垄断地位强化了卖方的话语权。另一方面，中国钢铁产业集中度过低。全国共有数百家钢铁企业，企业间缺少信息的沟通和协调。铁矿石对外依存度达到50%，而且进口总额中长期协议份额不到40%，其他为现货市场份额。

　　不仅在铁矿石领域，在有色金属、能源等其他大宗商品领域，中国也已经成为国际市场的主要买方。铁矿石价格谈判的情形如果在其他商品领域一再上演，中国企业将极为被动。

　　5．海外并购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暗流汹涌

　　受到金融危机导致的流动性短缺和公司股价下跌影响，2008年全球并购市场大幅缩水。但是，在人民币不断升值的背景下，中国企业挟巨额外汇储备赴海外并购，成为2008年国际并购市场上的亮点。盘点并购案例，多属于能源和矿产资源行业。2月，中国铝业联合美国铝业收购力拓英国公司12%的股份。 3月，中钢并购澳洲铁矿石公司Midwest；华能公司收购新加坡大士能源公司100%的股权。9月，中海油收购挪威海上钻井公司Awilco 100%的股权。

　　事后来看，并购成功的企业未必是赢家，并购失败的企业则未必是输家。首先，对并购的风险收益评估过于乐观。金融危机波及到实体经济后，矿产资源商品价格大幅跳水。所以，并购矿业企业明显是高点买入，投资回报骤降，财务压力大增。其次，对并购各环节的复杂性尚缺乏充足的认识。并购方往往对经济环境、法律法规、市场规范给予重视，但忽视政治壁垒、文化差异等对并购的影响。

　　6．蒙牛大摩之争凸显中国企业的商业文明缺失

　　2008年上演的蒙牛大摩之争是2007年娃哈哈达能之争的一个翻版。相同的是故事，不同的是主角。主角由娃哈哈和达能换成了蒙牛和摩根士丹利。由于将股权抵押给外资投行后股价大跌，蒙牛乳业约4.5%的股权可能落入摩根士丹利手中。于是，牛根生高举民族品牌大义，恳请对民族企业施以援手。此类故事总能激起社会舆论的同情。

　　与这类故事相伴随的关键词往往有“圈套”、“民族品牌控制权”、“外资垄断”等。诸如宗庆后、牛根生等人以民族情感博取同情，进而以道德模糊信用，其实质是对商业信用文明的破坏。契约文化是现代商业文明的重要基石，经济中的个体包括自然人和企业都必须为自己的信用负责。作为上市公司，自然需要接受有关的法律规则。因此，动辄大谈民族大义令人质疑。

　　7．产业资本的投机行为遭受损失

　　近几年，中国的房地产和金融业迎来了井喷式的繁荣。相比之下，制造产业出现了产能过剩，竞争日益激烈。于是，很多制造企业不再专注于专业生产或实业扩张，转而投资于房地产、金融业，或从事创业投资、资本运作，赚取快钱。但是2008年内，上述领域发生了巨变。房地产业开始向下调整；资本市场大幅跳水；经济下行使创业投资和资本运作的风险骤增。众多产业资本由于投机行为招致损失。由于2008年国内外商品期货市场大幅波动，难以预测，一些借套期保值规避风险的制造企业遭受损失。更严重的是，投机失败导致的资金短缺使主营业务的发展受到约束，在严峻的经济形势下，或危及到企业的生存。

　　8．首家民营航空公司奥凯停航

　　国内首家起飞的民营航空公司奥凯在2008年末停航。作为对经济周期反映敏感的行业，航空业已经感受到了冬天的到来。民营航空公司的停航却不仅仅因为冬天的到来。从2005年奥凯的第一架飞机上天至今，国内的民营航空企业一直因为融资困难以及无法得到政策倾斜和优惠，而拖着沉重的翅膀在飞翔。2008年以来国内航空业需求出现了罕见的负增长，在国有航空公司纷纷宣布将获政府注资时，民营航空公司却只能通过减支增效维持经营。虽然民航局允许民营航空成立并参与竞争，但在航线审批上一直比较严格，客流量大的航线仍然掌握在国有航空公司手中。民营航空公司没有自己的飞行员储备资源，其招收飞行员依赖于国有航空公司飞行员的流动，但民航总局的相关规定限制了飞行员的顺利流动。民营航空公司面临的处境比国有航空公司更困难。一度敞开的航空业垄断大门恐又合上。

　　三、2009年中国企业发展展望

　　1．现金流充裕的企业将能捱过寒冬

　　从外部看，金融危机对全球金融市场和实体经济的冲击远没有结束，最乐观的估计是2009年下半年金融危机到达底部。在金融危机触底之前，中国的出口形势不容乐观，甚至持续负增长。境外贸易伙伴和结算担保银行出现流动性短缺的风险大增，威胁到回款的安全性。从国内看，由于在经济下行时期信用违约率上升，2009年商业银行的“惜贷”行为将更为严重，企业间的相互担保行为将大幅减少，企业上下游客户间的贸易融资将严重萎缩。许多企业将由于流动性短缺而陷入困境，保有充裕现金流的企业将更可能捱过这场寒冬。

　　2．企业投资增长大幅放缓

　　生产成本方面，虽然原油、铁矿石等大宗商品价格下跌，但是劳动力工资成本提高，融资难度和融资成本上升，节能和环保等费用上升。总体来看，企业生产成本仍将增加。盈利方面，随着总需求萎缩，市场竞争更加激烈，企业难以通过提高产品销售价格转移成本增加压力，盈利空间受到压缩。成本上升和盈利缩水抑制了企业的投资能力，对未来经济的悲观预期则抑制了企业的投资意愿。

　　政府推出的巨额投资计划，其投向仍沿袭历史做法，主要限于基础设施领域，对民间投资的拉动作用有限。并且，大规模的基础设施投资将拉动钢材、水泥等价格的上涨，将在一定程度上挤出民间投资。

　　3．调整产品结构，推出符合市场需要的产品

　　首先，推出的产品应该符合当下市场的需要，即价格低、实用性强。例如，房地产企业应大幅压缩高档商品房的投资，而致力于保障性住房、旧城改造项目、商业地产等投资领域。其次，推出的产品定位于原有高端品牌在当下市场中的替代品，既维持了市场占有，又不会冲击原有的品牌。第三，细分目标市场，丰富和延长产品线，增加市场受众面。

　　4．重拾理性，回归专业化生产

　　出于度过当前困境和回收资金的需要，众多的企业将重拾理性，退出自身不擅长的金融领域和泡沫风险累积过大的房地产领域，回归主业。

　　规模不是优势，专业才是优势。多元化的陷阱一再被告诫，但是当经济处于上升周期时，企业家往往难以抑制多元化扩张的冲动，大事规模扩张。一旦经济下行，企业往往被打回原形。教训将使企业家们牢记：专业才是优势。眼下，困于多元化陷阱的企业需要以壮士断腕的精神退出不具有优势的投资领域，专一从事最擅长的生产领域。

　　5．研发投入加大，企业或迎来新一轮技术进步

　　我国多数制造企业，自身目前并不具有技术优势。在经济高涨时，企业从事技术研发的动力较弱。在严峻的经济形势下，此类企业的盈利空间大幅压缩，凸显技术优势对于企业生存和发展的重要性。从事技术创新既是摆脱当前困境的需要，又是长远发展的需要。2009年企业研发投入的力度将加大。在经济处于低谷时从事技术研发，可以建立新技术和新产品储备，从而在未来竞争中赢得优势。

　　由于中国企业的整体技术水平落后，多数企业在原始创新和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方面能力薄弱，不具备取得重大技术突破的能力，但并非没有建立技术优势的空间。中国企业技术优势的取得将主要依赖于集成创新，通过整合相关配套技术取得整体技术优势。

　　中国企业的技术进步注定是点点滴滴取得的，往往在零部件设计、加工工艺、装配组合方法等细枝末节上取得进步，结合专业化生产的优势，形成竞争力的来源。

　　6．加强管理创新，扩展利润率空间

　　管理创新在经济上升时同样不被重视。在经济下行时，加强管理创新可以成为应对利润率下降的重要手段。一般而言，通过加强管理创新可以提高利润率3-5%。

　　中国经济的现阶段发展特点决定了中国企业的高资源消耗生产方式，而管理方式的落后助长了高资源消耗。在经济形势的逼迫下，精益生产或成为中国企业广泛采用以降低成本的生产组织管理方式。

　　精益生产被视为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制造业在国际市场快速崛起的基础，该管理方式于1973年石油危机后在日本得到了广泛地传播，并被欧美等国学习借鉴。目前中国已经走到了同样的阶段，危机给予中国企业学习和改进管理方式的契机。

　　7．伺机并购，获取战略价值或财务价值

　　经济形势恶劣的时期，企业的资产价值缩水，往往是并购的良好时机。一些经营业绩优良的企业或具有巨大发展潜力的企业，由于资金短缺、市场萎缩、经营决策失误等原因，会陷入困境。这类企业往往成为并购的目标企业。一些具有充裕现金流或融资能力强的企业正在寻找并观察目标企业的经营状况，伺机出手。行业内领先企业通过并购可以实现战略价值，如扩大市场占有率；消灭竞争对手；控制产业链条；进入新的业务领域；获取技术、渠道、品牌等。投资机构通过并购可以取得财务价值，如对缺乏资金的企业并购，等到经济回暖后出售。

　　8．出口企业艰难踏上转型路

　　出口企业被迫转型，但注定路途不平。对于既做国内市场又做国外市场的企业来说，转型的难度小一些。它们需要将企业的资源主要配置在国内市场上，充分利用国内市场的品牌、渠道。对于原来只做国外市场而现在计划开拓国内市场的企业，则转型的难度较大。它们面对的困难主要是渠道和市场问题。外贸企业在国内市场没有自己的销售渠道，产品难以进入商场和超市；与国外市场比，国内市场消费水平低，产品定位存在差异，而且资金回笼慢。对转型外贸企业而言，或许不只是阵痛。其转型能否成功，尚在成与不成之间。对于坚持外向型发展方向的企业，则应致力于开拓新的国际市场空间，或根据市场需求开发新产品，实现升级转型。

　　编辑 王仕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