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包烟撂倒房产局长

　　一包烟撂倒房产局长

　　 本刊赴南京特派记者 袁 旻

　　周局财势盖江南，

　　“九五之尊”抽不完。

　　凯迪拉克车中卧，

　　“江诗丹顿”显富豪……

　　这首打油诗源自焦点房地产网，正是它在互联网上被反复点击和转载，将2008年的“网络问责”推向了高潮。

　　这首诗的主角“周局”，就是南京市江宁区房产管理局局长周久耕。他正被眼明手快的网民推到舆论的旋涡中——作为一名基层干部，他被质疑抽“九五之尊”天价烟、戴“江诗丹顿”名表，开“凯迪拉克”豪华车，且“兄弟和儿子都是其辖区内的房地产商和建材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事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周久耕因擅自发表不当言论被免职，“九五之尊”烟、“凯迪拉克”车、“兄弟和儿子”等问题都在进一步调查中……

　　2008年的最后一天，记者专程赶赴南京，对此事进行了深入采访。

　　一句“妄言”惹来“祸端”

　　记者在一位媒体同行的带领下，来到位于南京市江宁区金箔路577号的南京市江宁区房产管理局，听他讲述了20天前亲历的那一幕。

　　2008年12月10日9时许，在江宁区房产局四楼会议室，江宁区房产局局长周久耕，就江宁楼市问题，接受南京9家媒体的联合采访。

　　周久耕在谈到开发商降价售房时说：“开发商是慈善家吗？当然不是！开发商降价销售是为了套现，那会导致什么结果？……对于开发商低于成本价销售楼盘，我们将和物价部门一起进行查处。”

　　周久耕此番“查处降价开发商”的言论，经媒体报道后，质疑之声铺天盖地而来。周久耕一夜蹿红媒体和网络。

　　12月11日上午8时许，网友“小花半里”在“焦点房地产网”上发出《八问江宁房产局周局长》的帖子，对其言论进行质疑。

　　随后，一篇《遍撒英雄帖，追查南京市江宁区房产局局长周久耕》的帖子出现在“凯迪社区”网站上，网友对周久耕的“人肉搜索”由此展开。

　　12月14日下午3时许，网友“西方不亮东方亮”发帖《腐败不腐败，看照片——南京房产局长抽1500元的烟》，文字配照片，表明周久耕抽的是1500元一条的南京“九五之尊”香烟。

　　12月15日凌晨，署名“cheyou007”的网友在《周久耕局长抽名烟、戴名表》的帖子里指认周久耕所戴手表是“江诗丹顿”，价值约10万元。

　　此后，网上又有人爆出周久耕每日开着凯迪拉克豪华车上班。

　　12月17日下午，“天涯社区”网站的“房产观澜”论坛里，网友“伟大的人民”发帖抖出周久耕的弟弟是房地产开发商。周久耕打击“降价销售的房产商”，与其弟有很大利益关系。

　　12月23日，周久耕又被爆出儿子是建材商，以及周久耕的漂亮妻子曾公开谈丈夫的高档生活品味等消息。于是，围绕周的亲属五花八门的新闻，几乎充斥了各网络论坛的首页。周久耕一家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网络监督，推动纪检介入

　　2008年12月31日下午，记者来到南京市江宁区纪委，试图对纪检部门处理周久耕的情况做进一步了解。

　　就在两天前，中共南京市江宁区委已对周久耕作出了一个处理决定：鉴于周久耕擅自对媒体发表不当言论，在社会上产生了不良的影响；同时，经有关部门初步调查，周久耕存在用公款购置高档香烟的奢侈消费行为。为此，江宁区委研究决定，免去周久耕江宁区房产局局长职务。

　　记者还了解到，南京一家媒体曾对政府在周久耕事件上的反应，做过一个社会调查。其结论是“公众和媒体对这次事件被网络曝光后，政府的积极回应评价颇高。南京市民评价事件中政府处理问题的心态、表现显得非常务实和有效率……”

　　但与此同时，也有人反映：“真正影响政府此次办事效率的，还是网民，是网民推着政府‘小跑了一步’”。

　　南方某财经报的记者说，他很早就参与了周久耕事件的报道。大约在12月18日，他们曾致电江宁区纪委，得到一个很简单的答复：“已经在处理了。”可是，当他们到南京市纪委采访时，一位负责信息和投诉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目前，南京市纪委还没有接到有关周久耕违纪违法的任何举报材料，这一点完全可以确定。”这位工作人员还说：“网上各种炒作周久耕相关帖子的内容并不准确，网上的有些东西是不能信的。”

　　另一家媒体也曾在“第一时间”将网上举报周久耕的信息和相关资料传递给江宁区纪委。但有关工作人员在“感谢为他们提供材料”之后，也同样表示“证据不足，不能只凭借一面之词就作出决定”。

　　最终，在不依不饶的网民“将周久耕搜索到底”的猛烈冲击下，江宁区纪检部门随之介入调查。

　　实地调查 辨明真伪

　　在周久耕事件中，最引人关注的，自然还是网民对他的那些质疑是否属实。

　　根据记者在南京的调查，周久耕抽“九五之尊”烟和开凯迪拉克车的事实基本可以确认。据南京一些机关工作人员透露，他们那里科级以上官员抽“九五之尊”烟似乎是很平常的事。自然，这种“天价烟”不可能是自己掏工资买的，也买不起。要么是公款消费，要么是别人“进贡”的。据江宁区房产局副局长王伟军对媒体的解释，周久耕属于前者。因为这位王副局长说：“每个单位都有招待用烟，好比家里来了客人，总会把好烟拿出来招待客人”。但据多次参加房产局会议的记者透露，从没有见过房产局给他们这些客人发烟抽。显然，这位副局长是在替周久耕辩解。

　　记者从江宁区房产局门卫处了解到，“这些天确实没有再看到周局长的凯迪拉克车”。至于车是周久耕的私车还是局里配备的座驾，相关人士有不同说法。一说车是周久耕从他处借来使用的二手车；另一说是周久耕的秘书曾透露一位开发商欠了房产局钱，把车抵押给了房产局，周久耕就自己开上了。具体真相如何，还有待进一步调查，但凯迪拉克是确有其车。

　　周久耕所戴的手表，一直是个谜。房产局副局长王伟军的解释是：“周局长现在还戴在手上的手表，价值1080元，和网上所说10万元，两者差得不是一点……”鉴于这位王副局长的立场，网民们对他的解释完全不以为然。他们期望纪检部门能最终给个明确的答案。

　　经记者调查，网上所指周久耕的“开发商弟弟”，说的应该是南京天创建设实业有限公司副董事长、天元吉第项目部总经理周久忠。但他并非周久耕之胞弟。而周久耕也根本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

　　网友报料称周久耕在江宁区东山镇某小区有豪宅。记者前往调查，看到除38号楼外，其他十几栋楼都是老式楼房，楼房外墙已显得很破旧。该小区的工作人员说：“他（周久耕）不住在这个小区，我们这个小区这么破，他怎么可能会来……但是，他确实在这里有房子。”而另据知情人士透露，“他住在江宁区干部住的那个高档小区，只是网友不知道罢啦”。

　　周久耕其人：

　　为人张扬，生活奢华

　　现年49岁的周久耕，曾在江宁多个乡镇任乡镇长和党委书记。2002年担任江宁区民政局局长、党组书记。2007年担任江宁区房产局局长、党组书记。熟悉周久耕的人士向记者透露，他平时给人的印象是一位敢作敢为的领导，是个为人张扬、高调外露的人。

　　一位媒体人士说，周久耕这次在媒体发布会上敢“大放厥词”，是性格使然。他是个江湖色彩浓重的人。“很有江湖味道，只要和他关系比较好的，找他办个事情，他都帮忙。”据悉，此前江宁已传言周久耕即将被提拔为副区长。

　　对于周久耕抽“九五之尊”烟，上述人士透露“周久耕以前抽软中华，后来改抽更高档的‘九五之尊’。他这种作风的人，有名烟、名车、名表，大家也是见怪不怪”。房产局内部有人也认可这种说法：“周局长对个人生活方面要求很高，或者也可以理解为是个‘讲究的人’。”

　　至于这次周久耕被媒体和网民揪住了“小辫子”，有关人士认为，他本人也许没有想到，媒体监督尤其是网络监督，会发展到如此快的程度。

　　南京一位房地产专业人士告诉记者，像周久耕这样的“外行”官员，“丢人和丢官”是他们的宿命，而非其他原因。该人士解释说，稍有政治常识和专业知识的人都知道，国家近来关于拯救房地产市场的诸多方针、政策（如国务院近日发布的《促进房地产市场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着眼点在于拉动内需，稳定市场，而决不是替房地产商维持虚高房价。既缺乏专业知识，又无政策水平的周久耕，竟然公开与国家调控政策唱反调，他的“无知无畏”所带来的后果，自然可想而知了。

　　名词解释

　　人肉搜索

　　与传统的网络信息搜索方式不同，“人肉搜索”是一种利用人工参与来对搜索引擎所提供的信息进行甄别、删选、提纯的信息整合方式。它通过人找人、人问人、人碰人、人挨人的关系型网络社区，用“一人提问、八方回应”的方式来进行人性化查询。如今网上热炒的“人肉搜索”，特指网民自发参与对某一人物、事件的背景资料和相关信息进行查证并在网上公布的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