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备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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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女友喜滋滋又忧戚戚地跑过来，向我倾诉着甜蜜的苦恼：一男人爱上了她。她也爱上了那个男人。男人很有魅力，当然是结了婚的——按照一般的发展规律，只有被别的女人像肥料一样滋养过的男人，才会这么像模像样。

　　“他的家庭，幸福吧？”

　　“是。”她黯淡了一下，随即坚决：“不过，我也从没有打算破坏他的家庭。”

　　我沉默。如今的世道，哪个不是水晶心肝玻璃人？明知是坑还要跳，明知是火还要扑，那都是看定了的，劝也没用。

　　“你预备好了吗？”

　　“预备什么？”

　　我笑。

　　是啊。爱情。有了爱情就够了，还需要预备什么呢？但是，我知道，不是那样的。不是。洗衣服要预备洗衣粉，吃饭要预备碗筷，听课要预备笔记本。要当情人了，总要预备些什么的吧。哪怕只是下面这些简短的警告：

　　——不要把自己变成烈女。这烈有二解。一是热烈。即使真的爱极了他，也不要让他知道你在深夜如何等他，你如何为他的一声叹息肝肠寸断，你如何为他憔悴红颜，你如何为他衣带渐宽……不要让他知道。他若知道，当然会心疼，但是之后就会得意，就会害怕，就会厌倦，就会越来越快地离开你。另一解是贞烈。不要为他守身如玉，不要为了他放弃其他爱情的可能。如果有合适的结婚对象，就迅速地抽身而去，为自己谋一个做妻子的机会，让他怀念你这个情人。很可能，他因此而来的怀念会比能给你的爱情还要多。

　　——不要期望他会忠诚。如果将来你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他的情人世界的几分之一，不要惊异，也不要气愤。他和你的爱本就是背叛家庭的结果，接纳你的爱就是他不忠诚的表现，忠诚的要求对他来说原本就是一个悖论。他是一棵树，已经有主干了。你是枝杈。一般来说，一棵树的枝杈不会只有一个的。因此，作为枝杈之一，要是还奢望忠诚的话，你就等着伤害自己吧。

　　——不要轻易毁坏游戏规则。是的，这是一场游戏。无论你的态度多么隆重，都改变不了游戏的性质。尽管这场游戏是以你为绝对主角，你也还是得遵循游戏规则。规则很具体，也很通用：不要让自己和自己的任何信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不要对他太过好奇；除了最基本的资料之外，你不需要知道太多；不要让约会的次数太频繁；不要太讲究自尊心和权利；不要在看出他撒谎之后还要问“是真的吗”；不要认为自己有资格去翻阅他的短信；不要在他不接第一个电话的时候接着打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干吗不怜惜自己的手机啊。

　　——不要把自己变成怨妇。情人不过是婚姻的补充。如果说婚姻的沉重和温暖意味着责任、义务、承担、契约，那么与之相反，情人的魅力和轻浮就在于无责任，无义务，无承担，无契约。情人关系的本质，就是激情之爱。因此，爱着的时候自不必说，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他与你之间会有无师自通的体贴和默契。但花盛开之后，必然会有凋零的季节，这时候，若是感觉到了凉凉的风，不要向他取暖，不要有所期待，也不要去做算术题。你需要做的，就是赶快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然后断然离去——尽可能不被这风吹着，尽可能不患上感冒甚至更严重的后遗症，这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时候，他已经不会心疼你了，你要是再不心疼自己，那该多傻瓜。

　　由这一条再引申出最后一条：

　　——不要耿耿于怀，在分手之后。也许爱如幻影，但爱曾让你快乐。所以，仅仅因为爱过，就需要感谢。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爱，也都有机会被爱。

　　“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不要？”等我滔滔不绝告一段落，小女友睁大眼睛，如视妖怪。

　　我沉默。我所讲述的这些不要，都来自于另一个女友。她曾做情人3年，常常身心俱疲，屡屡痛不欲生。后来嫁得一忠厚男子，现在岁月静好，生活安稳，眉宇清朗，笑靥如花。

　　所有的经验都来自教训。但遗憾的是，这些经验往往很难让后来者获得有效的免疫。所以，《圣经》上那句话说得是多么好：“日光之下，并无新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