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瘾儿子”欲捐肾救母 三次戒瘾终于成功(图)

为挽救母亲生命,小非决定捐出自己的肾 摄影/本报记者 陈柏

　　“网瘾少年”自闭两年一度走到自杀边缘 历经艰难治疗回归正常生活母亲却遭遇肾衰———

　　26岁的李小非（化名）曾有过这样一段经历——大学毕业后不工作，每天在家玩儿网络游戏“魔兽世界”，24小时不出门也不许任何人走近他。父母找来亲友劝说，刚开始小非还允许亲友走进自己的小屋。但随着父母“行动”的规模加大，他最终把房门紧锁，不再允许任何人踏进。

　　整整5个月过去了，小非不洗澡、不理发、不换衣服、不跟任何人说话（除了网友），而且一天只吃一顿饭。

此时的小非头发齐肩，骨瘦如柴。一米八几的大个儿，体重却不足百斤。“头皮一片片的，脸色惨白没一点血色……”小非的母亲回忆说。

　　无奈之下，小非父母于2007年12月到牛街派出所求助。他们对民警说，儿子沉溺网络，不出屋已近两年。最近几天突然绝食，现在已三天没吃没喝。他们希望民警能把小非从屋里拉出来，然后送进医院治疗网瘾。

　　接到报案后，民警来到小非家中。但他们敲小非的房门小非却一声不吭。派出所所长表示，这种情况不能强行闯入。因为在此之前，社区一个24岁的青年，因抑郁症跳楼自尽。所长说，“一个人就那么没了，这次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出这个孩子，绝对不能再发生意外。”所长决定由社区民警组成救助小组，先想办法劝小非进食，然后再想办法戒网瘾。

　　与此同时，小非父母向本报求助，他们希望通过报社呼吁专家帮着想想办法。2008年1月，本报分别以《谁能帮我从“魔兽”中抢回儿子》和《“魔兽”中的儿子　能否找到回家的路》为题，报道了小非之事。见报后，读者纷纷提供帮助。

　　在经历4个月先后3次不同的治疗后，小非从绝食、不与任何人来往，到主动出门应聘工作，逐步摆脱了网瘾。参与小非治疗的专家表示，小非当初的状况，并非网瘾有多严重，问题出在他与父母无法沟通的关系上。而沉溺网络，只不过是他厌倦父母管束逃避与其接触，寻找的临时寄托而已。专家认为，或许小非只是个案，但却能给许多网瘾孩子的家长以启示。

　　然而，就在小非的生活走向正轨之际，母亲的身体却走到了生死边缘——尿毒症引发肾衰竭。为了挽救至亲的生命，小非决定将自己的肾捐给母亲。

　　■首次治网瘾 失败

　　林老师是本报报道刊发后，主动为李小非进行心理治疗的专家之一。这位毕业于北师大心理学系、从事网瘾治疗工作已3年的专家，在治疗伊始就遇到了一个大问题——小非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让任何人进入。无奈之下，林老师决定先从小非父母亲入手，进行辅导。为了避免刺激小非导致情况恶化，辅导地点选在了牛街派出所的会议室里。

　　首次辅导，林老师让李小非的母亲写出5条关于李小非小时候的优点。母亲只用了短短几分钟，就写出了7条李小非的优点。

　　林老师问：“您是不是从小因为忙工作，曾经不怎么管孩子？”

　　李小非母亲：“是的。当时他的父亲要照顾生病的爷爷，我忙着做买卖挣钱养家，的确顾不上管孩子。”

　　林老师：“您是不是很少让孩子做家务？”

　　李小非母亲：“从来不让他干家务，所以他根本不体谅我们做父母的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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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次辅导结束，林老师给李小非的父母亲留了“作业”，“您回去后，试着夸赞一下李小非，表扬表扬他，就说事情发展到今天，妈妈有很大责任，好多事情不怪你，是妈妈的问题……”林老师要求下次辅导的时候，让她把李小非的反应讲述出来。

　　林老师说，她给李小非父母做过几次辅导后，发现一个特别严重的问题是老人完全改变不了自己。因为她每次辅导结束都给老人家一些具体的行动建议。这些建议李小非的母亲在听的时候表示接受，却又做不到。老人说，试着努力了好多次，但就是做不出来。

　　林老师对记者说，她本人是一个不会轻言放弃的人，但小非母亲这样固执的情况也不多见。或许要求一位年近六旬的老人去改变她与儿子相处了20多年的方式，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次治疗 失败

　　除林老师外，管理沟通职业心理培训师刘海民也与李小非母亲进行了多次沟通，也曾试图为李小非进行辅导治疗。他说李小非的情况，尤其是绝食等过激行为，其实并非是因为网瘾严重过头，一定是因为什么具体的事情，跟父母亲闹了别扭，导致绝食这种过激的状态出现。而他之所以绝食，并不是真的对生活失去信心，或许是他抗争的一种方式。只要把这件事的“结”先解开，李小非的生命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据记者了解，李小非从小喜欢玩儿游戏，上大学后也常玩儿网络游戏。之前对父母亲找人来说服他，虽然反感，但表面上还是给人留点面子，至少他会允许这些朋友亲戚进自己的房间。虽然他对这些好心的亲朋好友劝他所说的话，不太做出积极的反应，但他还是有所应答，比如“是”或者“不是”，“不玩儿这个我干吗去啊？”

　　据了解，此次激化矛盾的焦点或者说导火索，是2007年7月中旬，与他相恋同居了4年多的女友离他而去，而女友离开的一个重要原因，李小非认为是他的母亲曾百般挑剔阻挠，还曾当众辱骂那位女孩儿“骗”了她的儿子，说她几年住在家里“骗吃骗喝”，并当着学校老师及领导的面，写下了要求女孩儿“退还”从家里“拿走”的生活用品，比如饭勺、床单、游戏机……致使女孩子名声扫地，精神几近崩溃。

　　接到女友哭着打来的电话之后，李小非于当天便开始绝食。

　　■第三次治疗 走向成功

　　因为多位专家无法直接接触到小非，取得的效果都不大。而小非的情况也日益严重，直到去年春天一次“意外”发生了。

　　2008年3月16日，北京市公安局110指挥中心再次接到李小非的报警电话，他说母亲找人强行将其捆绑送到大兴“精神病院”。他请求警察救他出来。他说他是成年人，他们强行把他送到那里是“绑架行为”，是犯法的。

　　据记者了解，此前一两天，小非母亲找了几位保安将小非捆绑着，送到了北京军区总医院青少年心理成长基地。

　　据小非在该基地的主治心理医生介绍，小非当时情况非常严重，体质相当虚弱。刚到基地前几天，反应也相当激烈，开始绝食3天，不吃不喝闹腾着坚决不接受任何治疗。后来基地决定对他进行鼻饲，他便主动妥协，开始吃饭。渐渐地也开始配合一些健身活动。但对于基地安排的治疗，仍旧抵触，故意不配合，甚至挑衅。

　　小非对记者说，刚进基地他坚决不吃饭，以此抗拒他们把他当成“网瘾”。后来基地要给他“输液”。那天医护人员手举输液瓶子问他，你到底吃不吃饭？他当时望着医护人员手里拿着的输液瓶，问，输液要单花钱吗？护士回说，要单花钱。李小非说本来父母把他送到“基地”就属于瞎花钱，他不想再让父母多花别的钱，于是开始吃饭。

　　据基地工作人员介绍，小非当时26岁，到基地治疗的患者中多数都是未成年，年龄以十多岁的未成年者居多。李小非在此住了一个月零五天。虽然主治医生的意见是他应该再治疗一段时间，但小非坚持不再继续治疗。他说那里的费用一个月就得一万多元，太贵了，他的家庭承担不起。他母亲患肾病，经常吃药，家里又没有其他生活来源。他说自己在没有挣钱的情况下，尽量少花父母的钱。

　　在基地陪孩子治疗的一位家长对记者说，他的孩子跟小非在一起接受治疗，年龄比他小。几天相处下来，他们发现小非其实非常善良非常懂事，不像他妈妈说的那样。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为省钱他的父母不住在基地，也不在基地食堂吃饭，小非就把自己的饭省下来，拨给父亲。爷儿俩推过来推过去的。其实孩子非常理解父母亲的那份辛苦。这一点跟其他网瘾孩子不一样，网瘾孩子基本上是置父母的辛苦劳动于不顾的。

　　李小非的主治心理医生对记者说，那天小非在听一首歌《你不容易》，听得泪流满面。他其实人性本身非常好，他看父母的眼神，特别体贴。一次他母亲来看他，他非常高兴，情绪也非常好，说，妈，您来啦！可他妈妈却说，你看你，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的衣服，不知道冷啊？责备的口气当即让李小非便没了兴致。如果他妈妈当时说，你在这儿心情好些了吗？或者，今天天冷，你衣服是不是穿少了？用这种关切的语调，而不是责备，他会感觉舒服一些。母子的关系也会融洽一些。

　　■离开医院 开始回归社会

　　2008年4月10日，记者随牛街派出所民警一起来到了基地。那是记者与小非第一次真正的单独见面。小非坐在记者面前，脸色白皙，个子高挑，黑色的夹克领子高高竖起，俨然一个很酷的少年。这让记者很难把小非跟他妈妈描述的那个长发披肩、指甲超长、面色蜡黄的“网瘾”少年联系起来。

　　小非对民警说，“您跟他们说说，让我出去吧。我根本就没事，玩儿游戏我根本就没有瘾！”说着他下意识地回头望望，确认屋子里只有记者和民警之后，他压低了声音：“我不能在这再待了，得花多少钱啊，一个月一万多，我们家本来就没有钱，还往这儿扔！”

　　民警说，“你妈妈之所以把你送这儿来，就是因为你把自己关屋里玩儿游戏，也不出去工作。如果现在让你回去，你还接着玩儿怎么办？你妈妈就想让你过正常的生活。”

　　李小非抬头望望记者，又看看民警，欲言又止。他顿了顿说：“您放心，只要让我出去，我肯定不再玩儿了，回去我就出去找工作！其实我根本就没有‘网瘾’，就是不想跟他们（父母）说话。我在屋里他们以为我在玩儿魔兽世界，其实有时候我在看大片，在网上看别的……”

　　“那你为什么不出屋、不理人、不出去找工作呢？”记者问。

　　“我自己找的工作我妈看不上，她找的工作我不想去，怎么出去找啊？我就不出来了呗，这样她省心了，不用担心我被别人骗了。”李小非的声音越说越低，神情也渐趋黯然。

　　“那你可以试着跟你妈把想法说出来，让她了解你的状态你的能力。”记者说。

　　李小非摇了摇头，非常坚定地说：“没用的，跟她说了她也不听。我说什么她也不信，在她眼里我什么也不懂，在她眼里我的朋友都是骗子。在她眼里我从小到大什么也干不成。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不务正业混吃等死的‘网瘾’混混儿。她就知道‘魔兽世界’！‘魔兽世界’是我很早以前玩儿过的，现在我根本就没兴趣再玩儿了，还说我天天玩儿‘魔兽世界’！您不知道，她现在已经把我当成精神病人了！”李小非说话的声音很低，但语气充满愤怒。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跟你妈交流，把你干了什么告诉她，你自己解释一下，她就不这样看你了。”记者说。

　　李小非却把头摇得更厉害：“您别费劲了。这么多年，她一直这样，在我们家她就是‘理’，她说话做事根本没有一点‘弹性’，她单方面给你的，你就得接受。我根本就没办法跟她说话。”

　　此后，记者与民警跟基地的有关领导和医生进行了沟通，询问小非的情况。基地医生说，比刚进来的时候，小非的情况已有了很大好转，他的情绪基本稳定了，身体状况也好多了。对基地安排的治疗活动基本能配合了。但最好接着再治疗一段时间，但如果他实在不想再治疗，出去也不是不可以。这要看患者及家属的意见。

　　几天后，李小非离开基地回到家中。

　　■母亲肾衰 欲捐肾救母

　　回到家里的小非果然兑现承诺，积极出去找工作。

　　2008年6月18日，对于李小非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经过亲友介绍以及自己面试笔试不错的表现，他被一家不小的公司录用。但是，就在之前20天，他的母亲被确诊为尿毒症，之后又进一步恶化，转成肾衰。

　　而此时的小非也从那个绝食、与世隔绝对父母不闻不问的“网瘾青年”，转变为密切关注母亲病情，悉心照顾母亲的好儿子。

　　去年12月27日，派出所警官接到小非打来的电话。他对民警说母亲需要换肾，而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捐肾，配型成功的概率要高一些，所以，他想为母亲捐出一个肾。但母亲住院需要排队，连做透析都需要排队。他希望派出所出面帮他联系一下医院。

　　民警对记者说，小非母亲的病，她本人并没有直接跟小非说，她以为说了也没用，以为这么多年儿子不跟她说话，根本就不会关心她的身体。可实际情况却相反。小非是偶然听到老两口聊天才得知母亲病情的。知道之后他非常着急，不断查询治疗方法。

　　小非说，他母亲今年已经59岁了，他希望母亲健康地活着。所以他要想一切办法为母亲治病。他还告诉民警不要跟他妈妈说捐肾的事。小非说这些话时，脸上写满了忧虑。

　　如今，小非已工作了半年多，目前月薪2000多元，对于母亲的病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记者发稿前了解到，小非现在每天除了上班，照顾母亲，剩下的时间就是看一些“经营管理”方面的东西。2月6日，他报了某电视大学的经济学班，他说工作之后觉得自己非常需要充电，他得抓紧一切时间边工作边学习。

　　而对于母亲的病情，他更多的还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