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圆桌 王少普
上海交通大学
日本研究所所长
林华生
日本早稻田大学
亚洲太平洋研究科教授
增田雅之
日本防卫省
防卫研究所研究员
希拉里在日本的签字让日美同盟更加巩固。 IC 图
日本基本满意 东方早报：日本对于希拉里此访的成果是否满意？
王少普：希拉里这次访问，美国尽了很大的努力满足日本的要求，应该说日本是基本满意。主要满意这四个方面：一、美国重申了日美同盟的重要性，再次确认日美同盟是其亚洲外交的基石，并且就24日的两国首脑会谈达成协议，麻生太郎成为第一个进白宫与奥巴马会谈的外国领导人。二、双方对朝鲜问题基本达成共识，表示力争全面解决朝核、绑架、导弹等问题，等于对美国在朝鲜问题上的立场进行了再次确认。
而且希拉里与日本被绑架者见面，做出了重视该问题的重要的外交姿态。三、对日美安保条约的作用再次进行了确认，强调了应对包括核威胁在内的作用。四、促成了援助巴基斯坦国际会议在东京举行。日本一直希望增加国际贡献，但目前更愿在经济援助方面发挥作用，此会议的召开合日本的心意。
为什么说基本满意呢？因为在绑架问题上，希拉里表达的是“个人同情和担忧”，把个人感情和官方身份区别开了，反映了美国在对待该问题上与日本的微妙差别。还有一些其他分歧。
林华生：日本的收获主要有以下几点：一、麻生成为第一个进白宫与奥巴马会谈的外国首脑。日本人感到这很光荣，觉得美国重视日本。二、再次确认了美军移师关岛的日程。因为美国长期在日本驻扎军队，实际上日本是不开心的。不过这个问题也不简单，一个是转移费用的问题，日本不希望多出钱，而美国则觉得你让我转移那你得多出点钱。另外一个就是在机场的转移问题上，日本国内、地方阻力不小。三、美国明确表示会插手绑架问题，这让日本放心不少。不过对日本来说这并不完美，日本实际上是希望日美韩三国来解决朝鲜问题的，但是美国执意要把俄罗斯和中国拉进来。奥巴马还是坚持在六方会谈下解决朝鲜问题。这方面日本没有达到目的。四、对于日本想主办支援巴基斯坦国际会议，美国支持。这给了日本扩大在南亚影响力的机会，也给了日本在阿富汗问题上对美国发挥积极作用的机会。五、日本希望希拉里的到来能够给低迷的麻生支持率产生一点正面影响。
更多是军事同盟 东方早报：日美双方这次都确认了加强同盟关系，两国各自动机是什么？
王少普：实际上日美安保关系从成立开始就一直存在矛盾，但是两国确实有重要的共同利益，从成立到现在，两国还是以共同利益为主。这次两国就同盟关系再次达成一致，从美国方面来讲，一、金融危机条件下，美国需要日本的支持。日本最近的经济指标虽然下降不少，但是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以及第二大外汇储备持有国，并且经历过泡沫经济后的长期调整特别是对金融机构的改革，其金融机构的监管能力有明显提升，存在克服危机的潜力，美国需要日本的合作。二、日本国内政治动荡，民主党执政可能性极大，其对外政策与自民党有所区别，强调在联合国框架下进行行动。美国此番加强同盟关系也是为避免日本政局动荡给两国关系带来负面影响。三、日本对希拉里以及民主党的对日态度持有疑虑，但是美国实际上这时候非常希望加强同盟关系，希拉里希望首访日本再次确认同盟关系来避免日本产生误解。
对日本来讲，日本国内虽对美国的单极地位有怀疑之声，但在可预见的未来，日美同盟仍是日本安全保障的基础，是日美全面关系的核心因素，日本没有做好脱离日美同盟的准备，因此，它还是希望强调美日同盟的稳定性。
林华生：总的来讲，日美加强同盟关系是他们觉得他们在“替天行道”，他们的同盟关系对维持国际和平有重要意义。从美国来讲，首先，他在反恐和反杀伤性武器扩散方面，需要日本在军事、政治、外交方面的全面支持；其次，如今它面临金融危机，日本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外汇储备也够充足，能够给它较大帮助。第三、在环保方面它也需要日本的合作。环保在奥巴马政策中占据重要地位，日本则在环保方面有雄厚的实力和经验。从日本方面来讲，首先，他依然需要通过这种同盟关系享受美国对其的军事保护。其次，在朝鲜问题上它需要美国的介入。再次，在通商方面，它不希望美国采取保护主义。
东方早报：能不能说日美同盟更多的是一种军事同盟？
增田雅之：这是毫无疑问的，在国际政治概念中，两国建立“同盟”关系，则意味着两国在军事上的统一战线。不过我想说的是，希拉里这次访日更多的是政治层面的意义，80%是为了传递政治信息而来。怎样的政治信息呢？可以说在小泉时代日美同盟达到一个高潮，但是在安倍、福田以及麻生时代，日美关系则给人一种“疲劳”的感觉。这里原因有很多，比如日本为帮美国，派自卫队去了伊拉克，可美国在伊拉克战争的正确性受到国际社会质疑；由于日本国内的政治原因，日本自卫队在印度洋上的供油出现了中断；驻冲绳美军的移师因为两国对费用分担的分歧以及日本国内一些反对声音。最低谷则出现在去年底美国把朝鲜从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中删除。日本对此失望透顶，国内普遍的声音是“美国还在顾着日本吗？”而希拉里这一次来，就是为了向国际社会以及日本国内表明，美国新成立的奥巴马政府依然重视同日本的关系这一重要政治态度。
中日美相向平衡发展 东方早报：日美同盟现在还有针对中国的意思吗？
王少普：日美同盟是冷战时期的产物。它在成立伊始，主要是针对东方阵营，包括中国在内。在冷战后期，产生了一定变化，主要是用来对付苏联的扩张。冷战结束后，1996年，日美对同盟关系进行再定义，这时候日美同盟对中国的态度则是服从美国主张的对华的两面政策，即接触加遏制。到了2005年，佐利克提出“将中国看为“利益攸关方”、希望中国成为“负责任大国”这一方针，美对华政策出现重要调整。在这一调整下，虽然美日同盟对中国还有制约作用，但中日美三边关系出现向相对平衡方向发展的趋势。
中国对于日美同盟的看法是这样的：首先，建立双边同盟关系是不同国家的自主选择，但是这种关系的存在和展开应符合联合国宪章。其次，我们认为在东亚和亚洲地区，平等的多边安全合作关系更有利于推动东亚和亚洲地区的安全和合作，不应把两国同盟关系凌驾于平等的多边安全合作关系之上。
增田雅之：坦率地说，日美同盟仍有针对中国的意思，但“针对”并不是对中国态度的全部。可以这么解释，日本正在制定下一个五年度的防卫大纲。目前关于这个大纲，我们讨论的焦点有两个。一、中国军事力量日益增大，并开始海上活动，对于这种状况，日本应当如何应对？二、日本如何在维护国际社会安全方面扩大国际贡献？特别是在奥巴马政权的专注的阿富汗地区，日本应当分担怎样的作用？日美同盟对中国的态度也大抵是这两方面。一方面，由于台湾问题等因素的存在，日美对中国保持警惕，就是我上面说的“针对”。另一方面，日美同盟也希望日益壮大的中国能够在国际社会安全保障方面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作为日美的伙伴为国际和平做贡献。现在日美间经常讨论的以及奥巴马身边顶尖的军事专家讨论的，就是如何使中国在这方面发挥建设性的作用。我认为日美中三国间的战略对话是非常重要的。要说两种态度哪一个分量更重，我认为，我们更倾向于后者，从大的潮流来说，我们将更专注于使中国成为日美在维护国际安定和和平中的伙伴。
日本担忧中美走近 东方早报：中国在美国国家战略中地位的提高，是否会使希拉里和奥巴马在日美同盟的定义中加入一些新的思维？日本对中美走近的心态是什么？
王少普：美日关系和中美关系是两种不同性质的关系，一种是以军事同盟为核心的关系，一种是基于共同利益的平等的合作关系。
由于中国奉行和平发展的方针，在国际社会中的地位与日俱增，美国对中国需要的提升，实际是世界多极化趋势的必然反映。实际上，不只中国，印度、巴西、俄罗斯等国的地位都在提高。
在这一背景下，美国国内要求加强与这些新兴国家关系的声音越来越强。特别在小布什政府曾奉行的单边主义政策遭到重大挫折后，美国的外交政策出现了修正，原来美国主要依靠自己的军事实力及少数军事同盟关系维护其世界地位，现在则奉行在加强军事同盟关系的同时，扩大同包括新兴国家在内的国际合作的方针。因此，从总体上看，这使得包括日美同盟在内的军事同盟关系在美国外交政策中的比重要有所下降。
日本其实看到了这种趋势，日本在努力加强日美国同盟关系的同时，也在打自己的主意，在积极调整政策，适应这一趋势，加强自己的独立性，同时也在加强同新兴国家的合作。
林华生：日本当然是对美国与中国走近感到担忧的。
面对中国的崛起，美日希望进一步加强同盟关系才不至于使其同盟关系在亚洲的影响力削弱。但是实际上，美国加强日美同盟和加强同中国关系是没有矛盾的。
两种国家关系的本质不一样。美日是夫妇关系，他们有爱。但美中只是互相有需求，但没有爱。
但在国家战略上，美日是各有打算的。美国希望同盟一直存在，但是是受它控制的同盟，希望日本附属于美国。因为日本脱离美国对美国不利，这也是为什么美国表面支持日本入常，实际却反对。而日本则是希望在现在还需要美国的时候，在美日同盟的保护下一步步壮大自己，直到自己有一天可以摆脱美国，成为真正的世界性综合性大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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