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赴美带薪实习成美丽泡泡 入不敷出做苦力

2008年7月2日，西安翻译学院61名大学生在放假前夕举行了赴美带薪实习的告别仪式 ◎供图/CFP

2007年暑假，首批参加“赴美带薪实习项目”的中国学生在美国实习 ◎供图/美邦国际

　　大学生赴美带薪实习入不敷出

　　■有人一天站11小时和南美工人拆装光盘

　　■有人挨门挨户去跟老美练口语

　　◎ 文/《青年周末》记者 徐帆

　　交了近3万元钱，坐了14小时的飞机，在路上颠簸了9个小时，首师大女生卢晶琳才抵达她赴美实习的地方——阿拉巴马州的一家工厂。等待她的工作是一天站11个小时，和一群不太会说英语的南美工人拆装光盘。那一刻，她有些抓狂。

　　眼前的现实与曾经的想象相去甚远。

本以为，赴美带薪实习，可以锻炼口语，积攒工作经验，还能享受大洋彼岸的蓝天白云。很难想象，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中的反差与失落，就这样在“85后”中上演。

　　近来，北京大学生热衷赴美实习，为进入职场提前“加码”，相关项目也在各大高校热招中。可这么做，究竟值还是不值？《青年周末》采访了几位“过来人”和组织者。

　　在美国“卖苦力”

　　■首师大女生：曾跟13岁墨西哥女工同站流水线

　　在黑漆漆的夜空下，美国亚特兰大机场外，卢晶琳有些恍惚。

　　“当时我想，这就到美国了？”回忆起去美国实习的经历时，而今已读大三的首师大中文系女生卢晶琳忍不住笑了笑。

　　2008年7月，卢晶琳参加了一个名为“赴美带薪实习项目”的暑期活动。该项目的英文全名是“Summer Work & Travel”，即“暑期工作和旅游”，是美国国务院教育和文化交流司指定的官方文化交流项目。这个项目，在美国会交给指定的执行方（Sponsor）去做，这样的美国执行方通常在其他国家都有合作方或代理方。

　　《青年周末》记者登录美国国务院的官方网站后看到，该项目成立的最初背景是基于美国政府1961年通过的旨在促进教育和文化交流的法案。该项目的宗旨是：为美国本土以外大二年级以上的大学生提供一个机会，让学生们能通过旅行和短暂的工作感受美国人的日常生活。该项目对参与的外国学生在美实习的最长时限规定为4个月。

　　2008年5月，卢晶琳报名参加了这个项目。当时，她参加的是中国对外友好合作服务中心和美国合作引进的名为“美邦国际赴美带薪实习”的项目。据悉，这项目在中国大陆推广，最初源于2006年底。

　　“他们来学校做了宣讲会，后来又来贴了还剩‘最后五百名额’的通知单。”想到能去美国看看，又能挣钱又能旅游，这让当时还读大二的卢晶琳心动不已。

　　于是在交纳了1.7万多元的相关费用和花1万多元买了往返机票后，2008年7月14日，卢晶琳踏上了去美国的实习之旅。当时，和她一起去同一地点实习的，还有来自国内其他院校的13名大学生。其中年龄最大的也不过22岁。

　　“我们这些人，在北京上飞机前，还互相不怎么认识。直到在亚特兰大下了飞机，才认全了。我们是晚上11点下的飞机，因为要等第二天早上的长途汽车，大家就在机场熬了一宿。”

　　于是坐了将近14个小时的飞机后，学生们把行李聚拢到一起，困了的人靠着座椅打个盹，精神还不错的就围在一起打牌。好不容易熬到清晨6点，第一趟“灰狗”（美国长途汽车）可以买票了。这一坐，又是将近9个小时。直到当日下午3点，卢晶琳才抵达目的地伯明翰。

　　安顿后，美国接洽方带着他们去看实习地——一家位于阿拉巴马州的DVD包装工厂。

　　这一看，学生们可给惊着了。

　　“去之前，我知道是去什么地方实习。可没想到干这么累的活。”

　　卢晶琳看到的，是一个被她称为“相当劳动密集型”的车间。多条流水线上，肤色黝黑的墨西哥工人穿着制服，手脚不停地拆装光盘。在这些几乎不会说英语的南美工人中，后来，卢晶琳还见到了一个年仅13岁的墨西哥女孩，大着肚子的孕妇，甚至还有被疑为偷渡客的南美工人。

　　她回忆道：“那个13岁女孩有一次就在我身边工作，后来不知道去哪了。在那里，女工干相对轻松的活，男性工人要用铲车推很多光盘，干较重的体力活。有人都在那里干了十多年，为了500美元，可以一周连轴转得加班。”

　　在见识了实习环境后，工厂宣布了工作时间。每天的工作从早上6点开始，至下午17：30；上下午各能休息15分钟，中午午饭时间30分钟，其他时间均需站在流水线上进行手工作业。

　　“哇，当时就觉得，被他们骗来当童工了。”说这话时，卢晶琳心情早已平复，她的语调里带着点玩笑的口吻。

　　因为被安排的住处没有公用电话，跟家人一时也通不上电话，卢晶琳和同学们只能通过电脑，在校园网上发发牢骚。说到郁闷时，还互相鼓励，号称要拿出在中国“军训的精神”。

　　饶是如此，重复性的机械工作还是让卢晶琳郁闷不已。本来，她以为来了美国，能好好锻炼英语口语，可不料想，身边的工人大多来自南美，基本上只会说西班牙语。

　　“关键就在这，我觉得，学不到什么技术，也学不到知识。我是中文系师范专业的，以后毕业当老师的可能性比较大。这种实习经验，对我以后的工作也没什么帮助。”

　　因为当时参加“赴美带薪实习项目”的中国学生多在网上交流，卢晶琳也听说了有些学生去的地方治安不好，甚至有学生被黑人持枪抢劫。比较之下，她对自己的境遇有了新的评价：“好在和这些南美工人相处得还行，他们也没欺负我们。”

　　实习的艰苦环境可以勉强应付过去了，新的烦恼开始因昂贵的花销而产生。

　　“我们到那后，住的是集体公寓。7个学生住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男生睡客厅，6个女生睡3个卧室，每个卧室里两张单人床。这个住宿条件倒还行，关键是住宿费。去之前，我们根本不知道住一周交多少钱。到那后，美国的公司说因为那里的房子都是租半年以上，而我们只是租一两个月，所以租金要贵点。我们想，贵就贵点，没想到，居然贵那么多。”

　　为了告诉记者一个明确数据，卢晶琳还专门找出在美国的支票。“本来，那里的平均租金是一周15美元。我们后来交的是54.69美元一周。”

　　当记者追问：赴美之前，是否调研过相关开销和工作强度？卢晶琳的回答是：倒也知道，但没想到最初的工作会这么累。好在从2008年7月到8月底的实习也让她挣到约2000美元的报酬。

　　美国的蓝天白云在这个中文系女孩的眼里依旧美丽，只是那段打工经历还是“苦”字当头。

　　■北二外女生：外国学生还打第二份工

　　同样经历了起初的不适应和突然置身异国他乡，北二外英语系女生李熙在美国独自一人的实习经历或许更值得“85后”们去思索：如何让这趟代价甚大的美国之旅变得“值”起来。

　　2月16日中午，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校门口，《青年周末》记者见到了李熙。她个子瘦小，架着一副眼镜，却颇显干练。

　　“本来我们有三个同学一起预定去怀俄明州的一家匹萨店实习，后来受经济危机影响，那家店说不再需要人手了。于是，我们在纽约做了重新选择。”当大多数中国学生还是希望有伴同行时，李熙却主动提出：要一个人去打工。

　　“我就觉得，想锻炼口语，还是一个人去好。”2008年6月底，坐上长途汽车，她一个人跑到了新泽西州的一个小镇。“开始，路上真的有些害怕。司机的口音很重，说得又快，我听不太懂。当时就拿着美国公司给的行程表挨个去问乘客。”

　　好不容易折腾到目的地，眼前的实习环境还是很让李熙眼前一亮。

　　她回忆说：“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小镇。我打工的地方算是家杂货店，卖软糖、巧克力和一些海滩玩具。很让人意外的是，老板娘原来也是参加这个‘暑期赴美带薪实习项目’，才认识老板并跟他结婚的。当时，老板娘是个西班牙大学生，老板的爸爸开着这家杂货店。她在打工时认识了老板，后来在西班牙完成大学学业后，就移民来美国了。不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据了解，“赴美带薪实习项目”于2006年底在中国大陆推广前，已在欧洲、美洲、亚洲其他国家和地区运作了三十多年。因此，当李熙“孤身一人”抵达杂货店时，她发现，虽然没有中国学生在店里打工，可倒有来自其他国家的“同盟军”。

　　“那个店里，加上我一共5个参加这项目的国际学生，2个俄罗斯学生，2个土耳其学生。我后来住在老板舅舅的房子里，就是跟一个土耳其女孩同一房间。”正是跟国际同龄人的相处，让李熙改变了对打工的看法。

　　“本来，我在杂货店当收银员，一天都站着，挺累的。其他4个学生都跟我差不多，可到了后来，除我之外，他们4个都还找了第二份工作。这事让我特印象深刻。咱们中国学生出去，就老想着，我是去锻炼口语，我要好好在美国玩玩。一份工作都够累了，还找第二份，这不是没事找事吗？”说到这，李熙的声音抬高了。

　　于是，眼看离离开美国还有两周，突然“开窍”的李熙开始急急忙忙地找起第二份工作。“我们店里还有些美国老大妈，当时她们就说我：‘你早干嘛去了’。我就去好多家店里问，到后来，我都说：‘我不要工资，就是想多了解美国文化，就让我在这里干活就行。’结果，有些大的店家跟我说：‘在美国，千万不要说Work for Free(免费工作)，这是违法的。’”

　　美国人的“遵纪守法”也让李熙长了不少见识。“比如，原来在杂货店打工，老板娘规定，一周不得超过40小时，每小时8美元。我想多干活，主动去申请，结果老板娘坚决不让，理由是超过一周40小时，按美国法律1小时就得付我12美元。她不能违法，但也不愿增加成本。”

　　后来，李熙的诚恳和认真终于打动了一家早餐店。在美国实习的最后两周里，她上午在早餐店卖面包圈，中午回住处匆匆做顿午饭吃完后，下午又跑到杂货店去当收银员。晚上下班后，还沿着小镇的人家挨门挨户地走，看见有美国人家在走廊上喝茶休息，她就上去与人交谈。

　　虽然打了两份工，李熙说自己还“入不敷出”，她算了算，在美国从2008年6月底到9月1日的打工，一共挣了3000多美元，除去挣的钱，最后花出去的有2万元人民币。聊到最后，李熙说：“不管怎么说，这趟经历本身还是让我觉得特宝贵。今年暑假，我原来还想自己直接跟美国联系，再申请去美国打工，还能省不少费用。”

　　要打工先交钱

　　■ “说是英语考试，其实是个人都能过”

　　去美国打工赚钱，即使是今天，也不是每个中国大学生都熟悉的概念。

　　李熙和卢晶琳听说这个项目，源于2008年上半年。卢晶琳告诉记者，这个项目最初是在各个学校都有宣讲会，她虽然没赶上听宣讲会，可过了两个月之后，在学校的布告栏里，她看到一张美邦国际的宣传单，上面写着“还有最后五百个赴美带薪名额”。

　　因为对美国颇为向往，卢晶琳立刻和对方取得了联系。

　　“他们在西直门附近的一个楼里办公。先是有个工作人员给我介绍这项目，让上他们的网站去看宣传视频和图文，然后就让交报名费参加英语能力考试。”卢晶琳回忆说。

　　据记者向美邦国际求证，确实有这个程序，第一步的报名费用是2500元人民币。报名学生如通不过英语考试，这笔费用可退回。

　　“说是英语能力测试，其实是个人都能过。除非打死不肯开口说英语的。”李熙笑着说。

　　考试过程很简单，每个学生发一个MP3，听一段据说比大学英语四级“要简单得多”的听力题，在四个选项中选对一个即可；除对话外，还有些逻辑题。

　　“而且，即使考不过，他们也会通知你下次再考。考过了，你也不知道分数多少。会有个人打电话通知你，测试结果不错，要对项目没什么疑问了，就来交钱吧。”

　　接下来的费用是2150美元的项目费。对这笔费用的缴纳方式，卢晶琳也颇为不满，她说：“当时，美元对人民币的汇率是6.7或6.8比1，而他们要求按7.1至7.2的汇率走。这么一差，能差出1000元人民币来。我们说要不就交美元，他们又说美国那里的账户不能直接打过去。但当时不给也不行，他们说再不抓紧，签证就下不来，就去不了美国了。”

　　■“3万元给中国旅行社，　也就在美国玩两周”

　　这之后，再加上1万多元人民币的往返机票，卢晶琳算了算，自己还没出国，已经掏了将近3万元。

　　据记者向美邦国际了解，因为涉及到在美国的食宿、旅游等花费，即使在机票上取得较大折扣的中国学生，大多人均花费也在三四万人民币左右。

　　记者有些疑惑：花这么多钱去打工值吗？卢晶琳算了这么一笔账：“要是去报一个国内的旅行社，3万元也就是在美国玩两周。但如果去实习，实习时间一般是两个月。实习结束后不用立即回国，你可以自己规划旅游，不少同学们都会玩上半个月到一个月。”

　　李熙和卢晶琳报名的都是美邦国际的项目。2007年，该项目输送了80余名中国学生赴美实习；2008年的赴美学生数为800余人；今年的报名工作尚未截止，该项目的预估参与学生数在2000人左右，已在全国两百多所高校进行宣传。

　　而在这些学生中，大二、大三的学生占到70%，尽管不乏为求职提前“热身”者，甚至也有借此机会去美国联系导师、为日后留学读研铺路者，但大多数学生还是抱着去美国看看、玩玩的想法。

　　由于在美时间较短，美国企业为“带薪实习项目”大学生提供的多为饭店前台接待、餐厅服务员、收银员、卡通表演、公园向导等基础性服务工作。

　　“去之前，也知道是怎么样的工作。可毕竟想去美国看看，就去了。”

　　“这趟经历，很难单纯地说值，还是不值，因人而异。”

　　卢晶琳和李熙的说法，或许在赴美实习的中国学生中，颇有代表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