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奇案历八年难断 交警鉴定相反法院判决矛盾

死者李林的亲属走出法院。记者张友平/摄

　　武定一包工头丧生车祸，交警4次鉴定相反，法院2次判决矛盾

　　滇中奇案 8年审判难“盖棺定论”

　　特派记者张友平 再过20多天，就是楚雄武定县包工头李林的8周年祭日，他死于车祸。俗话说“入土为安”，然而8年来已是逝者的他，却被交警和法院轮番“鉴定”和“判决”，得出的结果截然不同，一审法院认定他是“受害者”，二审法院则认定是“肇事者”。

　　8年之中，交警4次鉴定完全相反，法院2次判决自相矛盾。

省检察院的检察官也看不下去了，在楚雄州中院终审之后，向省高院提出抗诉，并委婉引言称“审判人员应当依据法律规定，遵循法官职业道德……”省高院终于裁定重审此案。

　　昨早，楚雄州中院重审此案，引起多方关注。

　　8年喊冤皱纹满额

　　昨早9点不到，57岁的曹正秀在众多证人的陪同下，走进楚雄州法院大门时，眼角还残存着干涸的泪痕。进入法庭，她坐在了律师身边，眼睛则一直盯着审判席，那里有熟悉的国徽和法官。

　　她是这场车祸案件中唯一死者李林的妻子。李林被二审法院认定为肇事者的3年多，她一直喊冤，以致皱纹满额。

　　8年前，54岁的她过着悠闲的生活，与承包工程的丈夫李林，有一个和睦的家庭。8年之后，她还在为丈夫的“身份问题”奔走，只为他能“死得瞑目”。

　　代理席上的云南西翥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剑平，为这起案件帮当事人打了6年官司，吃了不少苦头，但她脸上仍透出职业的理性，只有辩护时才显得激愤。在她看来，如此简单的一个车祸案件，最终历经8年漫长的审判毫无令人信服的结果，这是司法的悲哀，是背后有人为的干扰。

　　超车引发的车祸

　　事情还得从8年前说起。2001年3月13日，一辆吉普车在武定县境内超车时，与一辆对向驶来的中巴车相撞。结果造成吉普车内的李林当场死亡、中巴车上多人受伤。这辆吉普车，是武定县地税局卖给赵伟的。

　　当时，吉普车上有赵伟、李林和另一名女乘客文琼梅。交警随后赶来调查时，李林已死，受伤的赵伟和文琼梅已离开现场去了医院。中巴车司机驾驶员、售票员和乘客，还有路边打石碑的工人，都证实吉普车司机（肇事者）是一个“高高胖胖的老倌”，撞车事故发生后，只见他握紧方向盘，“满头是血的在打电话”（中巴车售票员、证人杜建功言）。“后排一个男的瘦点，倒在车的右侧，电话响都不会接了（已死亡）。”

　　根据体貌特征，那位“胖胖的老倌”正是赵伟，坐在后排“瘦点”的人（死者）是李林。而被指为肇事者的赵伟，则辩称当时是李林开的车，他是事发后从后排爬到驾驶室的。文琼梅起初也对警方说，事发时李林在驾车。

　　交警的4次矛盾裁定

　　事发后不久，赵伟的儿子带着6000元钱到李林家，给其妻子曹正秀下跪道歉，哭诉着说“对不起”，表示先送上6000元的安葬费。

　　当时，经历那场车祸的人们都以为，事情如此简单，大家的赔偿问题应可很快解决。

　　事发一个月后，武定县交警作出“鉴定结论”——认定死者李林是驾驶员，并负有全责。但此后几个月，武定县检察院介入调查，发现了此案的蹊跷，根据多位重要证人证言，于2001年10月14日以涉嫌交通肇事罪，逮捕了赵伟。

　　随后，武定交警推翻了先前的“鉴定”，作出了第二份责任认定书：认定赵伟是驾驶员，对事故负有全部责任。然而此后，楚雄州交警大队却又撤销了第二份责任认定书。2004年7月，武定县交警作出第3份认定书，认定李林是驾驶员。此后，交警部门又作过一次认定，依然认为死者李林是驾驶员。

　　4次认定，肇事者变幻无常，“难道说2个人同时驾驶一辆车？”有亲历者苦笑。

　　一审法院否决交警认定

　　真正的肇事者，在这场酿成1死10伤的车祸中，除了良心的谴责，更要承担8万多元的民事赔偿。

　　交警方面的最后一次认定书，认定死者李林是肇事者。李林的妻子曹正秀，为此将面临10位伤者的索赔。

　　从2002年开始，武定县法院开始审理此案，历时3年直到2005年6月，才作出一审判决。为何拖了3年？法院的回答是“由于法定事由而中止审理”，这样的解释对于众多当事人来说，他们称“完全搞不懂”。

　　这份法院判决书中，认为交警作出的最终认定，“只以现场和技术鉴定为依据，不采信证人证言而作出驾车人是李林的认定不客观，法院不予采信。”法院否决了交警认定的“事实”，以判决的方式，认定肇事者是赵伟，李林属于无辜。

　　一审判决中民事部分，赵伟需要判赔各伤者共8万多元的损失费。这份判决，被车祸亲历者们认为，是公正合理的判决。

　　二审法院推翻一审判决

　　被一审法院认定需赔钱的赵伟却不服了。他选择上诉，楚雄州中院二审此案。

　　死者李林的妻子曹正秀，在丈夫死去4年之后，她的身份不再只是受害者家属，而成了“被上诉人”。

　　云南西翥律师事务所主任张剑平，则感到异常愤慨，多年的律师生涯，让她惊讶于一个事实清楚的案子，却不得不因人为的掺和，而拖入曲折的司法审判。

　　楚雄州中级法院开庭二审，于2005年10月作出终审判决，完全推翻一审法院认定“死者李林符合驾驶员损伤特征”，“责任认定书和鉴定结论的证明力明显大于证人证言”，因此认定死者李林就是肇事者。

　　终审结论是，因李林已死去，其妻曹正秀需要承担全部伤者的赔偿责任，共需赔偿92973元。收到判决书后，曹正秀并没有赔钱，而是四处上访喊冤。

　　省检察院直指“判决不公”

　　面对“终审判决”，谁有力量改变？有司法界人士说，检察院抗诉使一起历经8年的终审案件得以重审，类似情况并不多见。

　　省检察院经过调查后，于2008年10月13日向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民事抗诉。这份抗诉书中，直指楚雄州中院作出的判决“缺乏证据证明，适用法律错误，判决不公”。

　　省检称，楚雄州中院仅凭鉴定书认定肇事者就是李林，依据的是间接证据，与证人证言的直接证据矛盾，因而认定李林就是驾驶员明显错误。

　　“审判人员应当依照法定程序，依据法律的规定，遵循法官职业道德……并公开判断的理由和结果。”检察院委婉地将矛头指向二审的法官。

　　8年审判将为何果

　　8年来，死者李林的坟头，草木绿了又枯。这个春天，关于他是还是肇事者的争论，昨日还在楚雄州法院展开着激烈的控辩。

　　旁听的20多人中，不少人都是那场车祸的受伤者。中巴车车主杜建功事发后为垫付伤者医药费，将中巴车也卖了，如今流落北京打工。这次开庭，他特地赶回来，用憨厚的声音说：“开车的人（肇事者）是赵伟，如果武定交警不枉法裁决，这是半个月就可以解决的事！我是忍无可忍了！”

　　另一位伤者刘有才在法庭上说：“一只地上的蚂蚁我都看得清楚，我难道还看不清开车的（肇事者）是哪个？就是赵伟开的车嘛。”

　　四五名伤者兼现场目击者，至今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赔偿，他们说，“我们都知道李林一家是被冤枉的，怎么好意思向他家要钱？”

　　庭审持续了3个小时，将改日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