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躲猫猫”表明公众对公权机关失去信任

　　为什么没有人相信“躲猫猫”会死人？

　　一夜蹿红的“躲猫猫”成为最近网络上使用频率最高的词汇，但是因为和死亡相联而蒙上浓重的黑色。

　　上周末以来，本报中国新闻版就云南省晋宁县公安局看守所在押人员李荞明之死，做了连续跟踪报道。云南方面将死亡游戏的名称从“躲猫猫”改为“瞎子摸鱼”，再后来干脆否定了所有游戏名称而单纯只称“娱乐性游戏”，事件整个过程所涉及的法律问题，包括程序以及未来法律将怎样给事件定性，当事人会受到怎样的惩处，成为人们广泛关注的焦点。

　　请暂且就让我们以“躲猫猫”作为事件的代名词吧，因为这个词汇实在已经耳熟能详。

　　新闻回放

　　他死于看守所“躲猫猫”游戏

　　2月13日，一则题为《玉溪男子盗林木被拘半月后死亡》的新闻报道披露：24岁的李荞明因盗伐林木被刑拘，2月8日下午受伤住院，4天后死于“重度颅脑损伤”。晋宁县公安机关12日解释称，李是与其同室监友在看守所天井里玩“躲猫猫”游戏时受伤的，遭到狱友踢打并不小心撞到墙壁导致。

　　新闻甫出网络上质疑声即涌。随着查明真相的呼声越来越高，随着云南省委宣传部首开全国先河，邀请网友及社会各界人士参与真相调查的举措出台，随着民间调查组介入不顺利的情况曝光，究竟该由谁来调查案件？民间团体的介入是否有法律依据？人们为什么会对社会公权机构失却信赖等问题，也在几天的案件追踪过程中逐渐突显。

　　网友留言

　　谁能想到“躲猫猫”也会死人？

　　1.出离惊叹

　　还以为是自杀身亡，结果是因为玩“躲猫猫”。完全超出想像力。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2直接质疑

　　一个即将成为新郎的人，竟然有雅兴在被拘押期间，在那样一个狭窄的场所玩“躲猫猫”？即便玩游戏，又会因不慎撞墙而重伤致死？这个理由也未免太雷人太牵强了些。

　　3纵横比较

　　云南警方有艺术天分，1970年，意大利著名作家达里奥·福根据一个广场惨案创作了《一个无政府主义者的意外死亡》；1998年，话剧导演孟京辉将该剧荒诞地搬上中国话剧舞台，让大家笑话资本主义国家的荒唐事儿；2009年，云南人民警察重新演绎经典，艺术水准已经超过达里奥·福、孟京辉！

　　4.新词释义

　　娱乐性很强，在特定的地方进行有一定的危险性(监狱中、劳教所中或者看守所)。

　　《汉典》解释“躲猫猫”：捉迷藏。沈从文《丈夫》：“我们的床下、门枋上、仓角里，什么不找到？它简直躲了。躲猫猫一样，不见了。”

　　民间流传数百年(或许数千年，无具体考证)原意为捉迷藏，属南方方言，北方则称作“藏猫猫”。伴随着一条年轻的、身强力壮的生命的离去，这一游戏展示出某局部国家机器的人情味儿，同时雄辩地证明了一个道理：游戏可以杀人。

　　5.严肃警告

　　第二十一条狱规：不准玩躲猫猫(亦作藏猫猫、捉迷藏)。

　　躲猫猫、俯卧撑乃当代中国之怪现状！躲猫猫以后要列入极度危险游戏之列！严禁躲猫猫！当然也不要随便俯卧撑！

　　6.强势支招

　　事件发生了，现在只要立刻调看看守所的监控录像就行了！一定要原始的录像！不能有丝毫隐瞒！

　　为维护宪法之尊严，落实科学发展观以人为本，必须对此事件查个水落石出！以此推动司法体制、机制改革！

　　7.经典版本

　　上联：前有俯卧撑;下联：后有躲猫猫

　　横批：荒谬绝顶

　　为什么大伙儿全都不信“躲猫猫”？

　　“躲猫猫”之所以由一个刑事案件引发成公共事件，是由看守所警察对死者死因给出的结论不能让人信服引起的。反应“超”灵敏的网友们还迅捷地将这一新词与去年流行的“俯卧撑”、“打酱油”链接起来，一时间舆论纷飞。几乎所有的跟帖评论都显现同一种取向：对公权机关不信任！

　　这究竟是怎么了？

　　杨兆全(北京市人大常委会咨询团成员，北京华堂律师所律师)：

　　“躲猫猫”与之前流行的“打酱油”、“俯卧撑”一样，成了网络上又一个流行热词，这些词语实质上体现的是人们对“有关机关一定在掩饰什么真相”的肯定式猜测，表明对公权机关失去信任。这是比“躲猫猫”本身更危险的一种公信力的沦陷。

　　这可从两方面来看。一般性而言，人们对公权力信赖程度，源于个人长期的生活体验，通过自身对过往事件的经验沉淀的结果。过去不断曝光的公权力不公正的现象，让人们对公权力的公正性产生了怀疑。就“躲猫猫”事件而言，一开始有关部门给出的理由的不合常理性，是公众产生强烈质疑的重要原因。在监所中还能做游戏，可能吗？监所中的成年人玩少年儿童的这种躲猫猫游戏，可能吗？躲猫猫游戏还会出人命，可能吗？虽然我们也知道，有些不合常理的事情现实生活中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但是毕竟属于极端罕见的事件。正是这些解释的不合常理性，加剧了公众的质疑。

　　近些年来，从各种渠道体现出来的公众利益诉求的数量日益增多，增幅越来越大，而现有渠道不足、表达不畅的状况日益突出，“躲猫猫”的流行是又一个具体体现。有些网友说得非常好：“只有逐渐让不同利益群体的利益诉求都得到充分表达，"躲猫猫"的流行语才会越来越少，或者越来越单纯而失去流行的趣味。也只有在充分的社会质疑机制制衡下，一些案件披露的公信力才会增强”。

　　2

　　究竟该由谁来调查“躲猫猫”？

　　在“躲猫猫”事件中，成千上万的人都没把自己当外人，一直催促、审视过程的全部。于是在人们质疑声势越来越高涨的态势下，查明真相的行动也迅速展开。当然，按照一般常识，参与调查工作的必须是一个足以让人信服的第三方。

　　但是从一开始，“躲猫猫”的调查就遭到强烈反对，因为事件侦查和最初的说辞，都来自晋宁县公安局。“根据管辖权的相关规定，案件类别属于伤害案件，可以由警方进行侦查。”这种解释让人们无法接受，由公安机关自己调查，难免让公众心存疑虑。

　　那么一般情况下，事件发生后，正常地按照法律规定应该怎么做？

　　杨兆全律师：

　　晋宁县公安局最初自己对事情进行调查是不恰当的，因为问题是在公安机关出的，再由其自己进行审查，这显然不符合程序正义，惹人非议在所难免。应该第一时间让检察院介入。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看守所的监管活动受人民检察院的法律监督。这包括对看守所管理教育活动的监督，包括检察看守所干警和武警对人犯有无体罚虐待、侮辱人格的行为；检察看守所人犯死亡是否经法医或者县级以上医院作出死因鉴定，是否经同级人民检察院、人民法院检验，是否通知办案单位及其家属等内容。在押人员发生伤亡事故，检察机关应当依法履行职责，在第一时间加强监督，调查情况，固定证据，查明原因，并作出相应处理。

　　上级司法机关比如说检察院可以组成调查组，对事件进行调查，发布调查结果。

　　此外，根据宪法第14条的规定，县级以上地方人大常务委员会监督本级人民政府、人民法院和人民检察院的工作。因此，可以由该地区的人大常委会吸收有关方面的人士，组成独立调查委员会，对事件进行独立调查。这种调查结论，具有法律效力。

　　也就是说，这个事件中至少可以启动两种程序：一是检察院启动检察监督，审查公安机关有无渎职的行为、有关人员有无刑事犯罪；二是启动人大对公安机关的监督体系。现在的问题是，这些制度长时间处于失灵或低效的状态，应该尽快恢复其活力。

　　3

　　民间调查

　　有多大“法”力？

　　云南省委宣传部邀约并组织推选网民和社会各界人士代表参与案件的真相调查，引发又一轮网友质疑：为什么调查委员会是由宣传部门组织，而不是由政法机关？

　　“民间钦差团”(网友赋予的名称)一行15人的调查并不顺利，他们通过网络描述了调查情况：

　　“此前没有任何人告诉我们，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可以履行的调查权限，也没有人为我们安排调查的议程，告知我们调查应有的程序……一个多小时的调查中，没能看到事发当时的监控录像资料，也没能见到当天和李荞明关在同一个监所里的其他嫌疑人！”也就是说，“民间钦差团”的莅临，没有解决他们对李荞明死因的疑问。

　　对此晋宁县公安局方面表示：普通公民是无权提审在押人员，或者调看相关案件卷宗的。涉及秘密的内容要依法按照程序进行，调查工作不能凌驾于法律之上。

　　那么，此次组建民间调查团不就成了一场“幽默秀”？按照法律规定，这样的组织有无法律依据？作用是什么？

　　杨兆全律师：

　　若不是有当地省委宣传部出大力气组织并协调，看守所对于普通民众永远是禁区。

　　对司法性的事件组建“民间调查团”，不具备任何法律依据。有关部门组建民间调查团，可以看做是当地政府部门的一场危机公关，但是其设想没有考虑到法律的相关规定,希望通过大众参与来消弭不信任情绪的目的，也难以达到。从根本上说，刑事司法案件的调查和处理，属于公权力的管辖范围，民间人士和团体不能直接参与其中。

　　退一步说，即便是这次民间调查团能查明真相，这种方式也不应该而且不可能常态化、制度化。

　　知识普及

　　三大绝学

　　网上盛传“俯卧撑、打酱油、躲猫猫是中国武林三大顶尖绝学”的说法，而且就相关词汇统一了认识：

　　俯卧撑：源于贵州发生的一起新闻事件，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特定场合形成新义：对一些问题出于某种原因只站在中立立场的代名词。

　　打酱油：明哲保身的外交辞令。出处为媒体采访公众对“艳照门”的看法，受访者说：关我X事，我出来打酱油的。

　　采写 孙红(来源：北京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