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得奥斯卡，却难逃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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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得奥斯卡，却难逃妓院

　　不经意出现在某种镜头中的他们，因为影像的巨大力量，而让命运有了转折

　　本刊记者/王巧玲

　　2009年2月22日，第81届奥斯卡颁奖礼当天，当在孟买贫民窟长大的两位小演员穿着黑色礼服，意气风发地走在奥斯卡的红地毯上时，几乎所有人都愿意相信，他们的命运将从此改变。

　　一部《贫民富翁》，让他们从肮脏的贫民窟小孩，变成了聚光灯下的宠儿。就在四年前，同样有一群来自印度底层的孩子，也曾手捧小金人而激动落泪。2005年，一部名为《生于妓院》的奥斯卡最佳纪录片，让一群在加尔各答红灯区长大的孩子暴露在世人之前。同样，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也曾摆放在他们面前，只是命运无常，有人还是难以摆脱它的怪圈。那位站在电影海报中间名为普瑞蒂·穆克吉(Preeti Mukherjee)的瘦削女孩，在影片获得奥斯卡奖一年后，却重蹈母亲的覆辙，沦为加尔各答红灯区的一名妓女。

　　日前，当印度影片《贫民富翁》获奥斯卡大奖，“印度热”在全世界蔓延之时，《印度时报》重新走访了《生于妓院》中的孩子们。结果，在亚洲最大红灯区里，他们震惊地发现了20岁的普瑞蒂。

　　难逃妓院

　　1998年，纽约新闻记者泽娜·布里斯基来到加尔各答，打算拍摄一些关于妓女的素材。而那些红灯区的孩子则对她的相机产生了兴趣。当她从纽约返回后带来了20多台照相机，开始对那些孩子进行摄影培训。随后，她组织了一个摄影班，让片中7个小主角拿着相机去记录他们身边的世界。正是这4个女孩、3个男孩，给整部纪录片带来了迷人而深藏启发性的画面，并以独特视角呈现了红灯区的声色犬马、灯红酒绿背后不为人知的瞬间。在2005年的奥斯卡之夜，这部有着与众不同视角的影片，最终捧得了最佳纪录片奖。

　　布里斯基第一次遇上普瑞蒂时，她才9岁，和唯一可依靠的母亲生活在妓院中，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的妓女身份，让她没有朋友，也无法上学。每天，她最大的热望就是坐在后院的台阶上，等着母亲回来带她去海边吹风。布里斯基和她带来的照相机改变了她的生活。摄影，给那些出生、生长在红灯区的孩子带去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与希望。

　　历时5年拍摄的《生于妓院》，从孩子的眼睛去展现那个杂乱喧嚣的声色世界，以及他们的底层生活状态与细腻的内心。片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孩子们在一个破烂的动物园对一些奄奄一息的动物进行拍摄，而这样的情景，不由让人联想到这些孩子的现实生活，含蓄而感人。其中一位12岁孩子的母亲在这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被皮条客烧死。这个孩子在影片中说道：“我对未来已经没有任何憧憬了。”而一个智力发育不全的10岁小孩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能到另一个地方并且接受教育，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幸运的是，这些孩子因为这部影片，获得了一次难得的教育机会。

　　作为影片的制片人，布里斯基在影片得奖后，有心帮助7个孩子到美国受教育。但普瑞蒂的母亲却拒绝了这样的好意，执意让她回到印度上高中。当奥斯卡的光环褪去，纪录片中的孩子也淡出人们的视野。只是如今，当其中一些孩子已经在纽约大学上课时，普瑞蒂却在红灯区里过活。“虽然眼神还是流露出对自由的渴望”， 普瑞蒂却很满足于自己的现状，烟不离口的她说，自己已经有了笔记本电脑、昂贵的手机、很多钱，并租得起非常豪华的房子。

　　当被问及堕落的原因时，普瑞蒂耸耸肩，“我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其他生存技能，只能靠肉体来承担家庭负担。就是这么简单。”而据警方称，普瑞蒂卷入的是极其强大的卖淫集团，涉及不少钱财势力庞大的人物，所以她想脱离魔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回忆起16岁那年，在洛杉矶柯达剧院手捧小金人的时刻，普瑞蒂说：“一切像极了一个童话故事，我依然记得当初获奖时和其他人相拥的温暖。太美妙了!”在获奖之后，她曾一度想当电影演员。对于命运的无常，不知道她会做何感想。她的故事，足以再拍一部纪录片。

　　如今，随着《贫民富翁》在奥斯卡拿下8项大奖，人们又把眼光对准了那两位来自贫民窟的小演员——出演哥哥舍利姆的伊斯梅尔和出演拉提卡的卢比娜。他们的命运会因奥斯卡的璀璨光环而改变吗？

　　在演出《贫民富翁》之前，伊斯梅尔住在用防水油布和破毯子围起来的窝里，那里鼠患成灾。父亲每月靠贩卖木头挣回20～40美元，但因为得了肺结核而常常无法工作。而卢比娜则住在离伊斯梅尔家几百步远的小窝里。她的父亲在电影拍摄期间摔断了腿，电影受欢迎他很开心，但却抱怨剧组付给他的报酬实在太少。伊斯梅尔单眼失明的母亲也同样表达了希望通过此部影片改变生活的强烈愿望，她说：“他(伊斯梅尔)是影片中的英雄，但看看他的生活。什么也没有。我们现在需要钱和帮助，这样的日子不好过。我担心奥斯卡结束后他们会忘记我们，没人再关心我们。”

　　在电影拍摄完之后，他们依旧在贫民窟里住着，不过最近有消息说，政府将资助他们买房子，而《贫民富翁》剧组也将资助他们上学，直到18岁。

　　无论是普瑞蒂，还是伊斯梅尔和卢比娜，他们都因一部电影，从无人知晓的底层而一夜成名，同时也使自己的生活骤然暴露在全世界眼前。似乎他们得到了命运之神的眷顾。可世事无常，命运之手总是能导出各式各样的人间戏剧。普瑞蒂的故事就是一出跌宕起伏的人间悲喜剧。

　　镜头下的命运转折

　　2007年，一部奥斯卡的获奖纪录片，也曾让几个在底层边缘挣扎的中国孩子，一夜成名。由华裔导演杨紫烨执导的《颍州的孩子》在第79届奥斯卡上获得最佳纪录短片奖，影片记录了安徽阜阳一群挣扎在死亡边缘的艾滋孤儿的真实生活。楠楠、高俊和黄家三姐弟，因为这部影片，成为了公众人物。高俊和楠楠被请到了央视的艾滋病日大型主题晚会中，他们的不幸得到了更多人的关注。更重要的是，他们也得到了更好的医治，有北京的专家会诊，医药费也有一定的减免。一部纪录片确实给几位艾滋孤儿的生活带来了些许的改善。

　　一对浙江衢州的姐妹也曾因为一部纪录片而改变了生活的轨迹。章微和章桦姐妹因不幸的婚姻生活而出走，在深圳开了一家发廊。导演李京红拿着摄像机走进这家发廊，跟拍她们的生活，三年后一部名为《姐妹》的18集纪录片在电视台播出。虽然衢州姐妹并没有因这部纪录片而拿到酬劳，但她们的生活在纪录片播出后，发生了改变。她们关掉了发廊，不再做发廊妹，章桦拿起了摄像机，也开始去拍摄身边的人和事，希望能拍出满意的纪录片，而章微则回到家乡衢州开了家美容店。

　　然而也有人因为这部纪录片而打起了官司。该剧主角、衡阳姑娘阿美曾要打官司要挟剧组不得在湖南播出该剧。之后剧中其他人物常德姑娘杨丽丽、小芳及其亲属又决定对《姐妹》的制片方提起诉讼，控告对方侵犯其肖像权以及隐私权，并索赔100万。在影片中，杨丽丽和小芳在家乡和深圳的感情生活被镜头记录了下来，而当片子在家乡电视台播出后，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并使两家人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这使得她们在家乡的生活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包袱。于是，就有了后来的一场官司。

　　当普通人的生活突然被原汁原味地呈现在众人之前时，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地面对和接受。《姐妹》让那些发廊姑娘们几家欢喜几家愁。

　　影像的感染力和传播力量是惊人的，在越战即将结束前，一张越南女孩的照片，曾极大地引发了美国人的怜悯之心和结束战争的强烈渴求。在那张拍摄于1972年6月8日的黑白照片中，一群越南孩子被从天而降的燃烧弹吓得四处奔跑，中间那个小姑娘因为身上的衣服被烧着，不得不赤身露体惊慌失措地狂奔。当时，她边逃命边哭喊着：“烫死了，烫死了。”美联社华裔战地记者黄功吾抓拍下了这一幕。这张名叫《逃离美军燃烧弹袭击的孩子们》的照片，很快就被刊登在美国《纽约时报》的头版上，一下成了轰动一时的话题，并在美国引起了又一波反战潮。当时，美国人已被这场远离美国而无休止的战争弄得漠然麻木了，但这幅照片重又唤醒了他们的良知。有人说，是这幅照片促使越战提前半年结束。

　　照片中的九岁小女孩名叫潘金福，她的背部造成了严重的烧伤，前面的那个男孩是她的哥哥，他们都幸运地活下来了。当这幅照片被广泛传播后，潘金福成了新闻追踪的焦点人物。成年后，她移居美国，后来定居加拿大，被联合国任命为和平大使奔走世界各地，以自己的经历讲述和平的意义。

　　1996年，潘金福应邀到华盛顿参加越战纪念活动。在美国越战纪念碑前，她向上千名越战老兵讲述了她的经历。发言结束后，她收到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就是那个人。”写这张纸条的人，正是当年投下凝固汽油弹的一位美军士兵。当年的士兵如今已经成为一名牧师，但是那张照片一直像幽灵一样在他的内心深处挥之不去。那天，他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潘金福的面前，失声痛哭请求她的原谅。凝固于瞬间的一个镜头，对潘金福和那位美军士兵的生活和内心，都产生了长久的影响。

　　著名摄影师史蒂夫·麦凯瑞摄于1984年的那张《阿富汗少女》，也让一位默默无闻的普通女性有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性。当时，史蒂夫在巴基斯坦一个难民营附近，遇到了照片中的女孩，她双眼惊恐地凝视着他的镜头。几天前，她家的房子被战机轰炸掉了，父母被炸死。祖母带着她和哥哥趁天黑把父母埋葬之后，就开始在冰天雪地中翻山越岭，冒着被轰炸的危险投奔难民营。他们到达难民营之后，就遇上了史蒂夫。

　　次年，这张照片被刊登在《国家地理》的封面上，全世界都知道了这位名叫莎巴特·古拉的“阿富汗少女”。但莎巴特自己和周围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直到17年后，史蒂夫又找到了她，拍下另一张照片。17年中，她的生活并没有因那张照片而受任何影响。成年后，她的日子依然不好过，依然饥寒交迫，孩子也没机会上学。当史蒂夫再次找到她时，她苍老了很多，眼睛也没有那么清澈了，可有一点却没有变，她的眼神中依然有着同样的惊恐。

　　史蒂夫再次为她拍下一组照片。莎巴特的经历作为《国家地理》的封面故事被全世界的读者阅读，而寻找、确认其身份的过程也拍摄成为纪录片，在国家地理频道做全球性播出。这一次，莎巴特的生活真的改变了。她的故事促使《国家地理》杂志成立了“阿富汗女童基金”，用来资助那些失学的女童。在她所住的村庄，一所小学以她的名义建立，而她自己的生活也得以改善。

　　那些不经意出现在镜头中的人们，谁知道命运之神会怎样不经意地编排他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