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沪穗宁报纸国际新闻报道现状研究

　　北京、上海、广州、南京是中国媒体相对发达、竞争相对激烈的地区，媒体的形态对其他城市也有一定的示范和引导作用。总体而言，京、沪、穗三地媒体的国际新闻报道水平在国内地方媒体中是居于领先地位的，而竞争激烈的南京媒体则是中国地方媒体的另外一个代表。实际上，探究这4个城市媒体国际新闻报道的特征和水准，不仅可以知晓中国城市媒体的国际新闻报道水平，而且也能对地方媒体的国际新闻报道现状有大致的了解。

　　本文选择这4个城市的8份报纸作为主要研究对象，分别是北京日报、北京晚报、解放日报、新民晚报、广州日报、羊城晚报、新华日报、扬子晚报。与此同时，本文也选取了一些在当地有重要影响的其他报纸作为辅助研究对象，如在南京选取了在当地报亭可以买到的金陵晚报、现代快报、南京晨报和南京日报。

　　在研究这些报纸文本内容的同时，本文作者也曾在上述地区实地调研，与部分报纸国际新闻部的相关人士交流，并在报纸零售亭作一些随机调查。本文主要以这些报纸在2007年12月的第一个星期（1日至7日）国际版刊登的文章作为研究样本。通过分析，可以发现这些报纸国际新闻报道的侧重各有不同，水平参差不齐，也有一些共同的特征，反映出一些共同的问题。

　　地方报纸的国际新闻版面和稿源

　　从版面位置和版面数目来看，党报的国际新闻版面设置不如晚报。除广州日报外，其他3家党报的国际新闻版面一般为1个版，少数情况下为2个版面；而报纸正常出报的版面少则8个，多则28个。新华日报在样本所及的一个星期内，有5天是将国际新闻与国内新闻挤在一个版上（A4版或B1版）。如12月2日A4版为“国内国际新闻”版，唯一一条国际新闻是《巴以将就所有问题展开和谈》，约330个字，为该版面文字内容（不含广告）的1/10。

　　据笔者了解，该报要强化本地新闻，国际新闻在报纸上的重要性在减弱。还有，现在是所谓社会“转型期”，读者对自己身边的事情有更多关注需求，而国际新闻报道自身在某些方面可能有问题。

　　事实上，在地方媒体中，晚报比党报更关注国际新闻，除了版面数量相对多之外，国际版在报纸中所处的位置也比较重要，比如一些报纸的封底就是国际新闻版。

　　从样本可以发现，地方报纸国际新闻稿件的来源是以新华社为主，以中国日报、中国国际广播电台（以下简称国际台）、“本报记者”和自由撰稿人的稿件为辅。

　　稿源以新华社为主，主要体现在党报和晚报国际版的头条上。京沪穗宁的8份报纸在这个星期共有123个国际版，其中90个版面的头条使用的是新华社稿件或者包含新华社稿件内容（如“综合新华社电”和××报道），占总头条数的73.2%。具体而言，晚报有77个版，其中有54个版的头条为新华社稿件，占70.1%，其中有29篇新华社特稿、专稿；党报则共有46个版，其中有36个版为新华社稿件，占78.3%，其中有4篇为新华社特稿。党报头版不是新华社稿件的情况主要有两种：一是“本报记者”稿件、二是“本报综合报道”。

　　当地一家党报国际新闻部的负责人对笔者说，现在该报除编辑自己编译的一些稿件外，一般都用新华社稿件。除了新华社稿件相对放心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惹麻烦。

　　在都市类报纸的国际新闻版上，新华社的通稿较少，特稿较多，并且是国内编译类稿件多，驻外记者的稿件较少，而自采稿件更少。

　　地方报纸的国际新闻版面也给中国日报、国际台、“本报记者”、自由撰稿人等留有空间。当然，不同的报纸各有侧重和取舍，如广州的报纸基本不用国际台的稿件，而自己编译的稿件较多。广州有两家报纸的国际新闻部负责人告诉笔者：“新华社驻外记者在国外不也是常常编译吗？我们则在国内编译，质量不一定比他们的差”。而上海有的报纸很少自己编译，除采用新华社的各类稿件和国际台的特稿（多属抄报）外，编辑也常常自己在互联网上选好英文新闻素材，然后发给新华社，让新华社负责编译，最后该报再以新华社的名义刊登。据说，该报这么做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报纸相关的考核奖励机制有问题，编辑不愿自己费力编译；二是通过新华社“过一道手”，可以提高稿件的“安全性”。同在上海的另外一家都市类报纸国际新闻部的负责人则说，她所在的报纸很少自己编译国际新闻稿件，也不会像上面那一家报纸把素材送给新华社去编译，原因是用自由撰稿人（或曰社会作者）的稿件“更省事”，稿费更低。

　　没有驻外记者的地方媒体，极少有经常性的自采稿件；即使有，也主要围绕两大主题：一是所谓涉华报道，比如当外国领导人或其他知名人士访问报纸所在的城市时，派记者去采访国内有关专家学者评述双边关系或有关话题等；二是庆典和大选等可预知的常规事件报道，比如美国奥斯卡的年度颁奖，有的报纸会派记者去好莱坞采写“现场新闻”。近年来，这类稿件有上升的势头。

　　目前，中国日报也在向一些地方媒体提供国际新闻稿件，主要是特稿。自由撰稿人的稿件主要是发在晚报上，党报一般不用。上海一家都市类报纸国际新闻部的负责人告诉笔者，他们经常用4个自由撰稿人的稿件，事实上这4个撰稿人背后都可能有一个工作室，但对外则以一个人的名义联系，在发表时则有几个笔名。自由撰稿人有的身在北京，或在南京、杭州等地。

　　“软稿”和“硬稿”孰轻孰重

　　在地方报纸的国际新闻版面上，国际关系和其他时政类等“硬新闻”较少，而社会类、科技卫生类等软新闻较多。这一点，都市类报纸比党报表现得更为明显。上海新民晚报国际新闻部的负责人对笔者说：该报追求的一个原则是：“在新闻里看到人”。有时也从新华社通稿或者其他媒体的稿件发现新闻线索，然后再约请新华社记者采写“能看到人的新闻”。而样本所及的一家党报的国际新闻部负责人对笔者说，自己已经觉得版面稿件已经很“软”了，但报社分管领导还是一再要求“软些、软些、再软些”。当然，也有不同的观点：“软，绝对不能成为主流。因为我们是主流媒体。我们的报道以时政、涉华新闻为主。”

　　本文这里主要以扬子晚报为例。

　　扬子晚报在样本所及的一周里，少则24个版（星期日），多则104个版（星期四），国际版面一般维持在4个版，其中包括作为封底的重要版面。国际新闻版的头版，多是包括社会类稿件在内的“软稿”，很少能看到“硬新闻”。比如，12月2日的扬子晚报共有4个国际版，分别为“国际·博览”、“国际·快报”、“国际·纵深”。头条分别为：《俄首富买农场逗女开心》、《4美女欲裸体横渡大西洋》、《18岁少年成“黑客”团伙头》、《希拉里竞选办公室发生劫持事件》（整版）。除第3条外，其余3条均配有图片，第4条还不止一幅。从版面空间看，这4条大约占了全部国际版面的1/2。此外，这一天4个国际版面也刊登了另外几则新闻，其中国际时政类新闻仅有3条，且都是简讯性质。除此再没有时政类等“硬新闻”，有的则是《绵羊会开门出圈去散步》、《巧克力服装“甜蜜”又时尚》、《狠心妈杀死亲生儿女》等。

　　为了便于分析，本文按内容属性将国际新闻类稿件分为8大类：国际关系、政治、经济、社会、科技卫生、灾害事故、中国涉外事务、其他。

　　在党报的国际版头条中，国际关系类稿件比例最高，占26.1%，社会类稿件其次，占21.7%；而在晚报的国际版头条中，社会类稿件则居绝对优势，占45.5%，国际关系类其次，占20.8%，不及社会类稿件的1/2。这与新华社国际新闻稿件（2005年11月1日至2007年10月31日两年间的通稿）的比例形成对比。

　　从上述地方报纸的头条新闻类别可以看出：无论是地方党报，还是地方晚报，都对社会类稿件更为重视；而社会类稿件多属于“软稿”。即使是党报的国际版头条，也存在“软化”的现象，特别是在星期刊或类似的专刊、特刊上表现得更为明显。在地方报纸的日常版面上则至少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社会类稿件在版面位置上更显要，对传统的“硬新闻”相对轻视；二是社会类稿件内容更多。

　　国际新闻的娱乐化、低俗化及同质化

　　通过样本分析，可以发现，尽管各地报纸国际新闻报道的水平参差不齐，有的可以基本做到“雅俗共赏”，但是与社会类等“软稿”占据版面较高比例这一现象相伴生的是，部分城市都市类报纸的国际新闻报道中严肃新闻较少，而娱乐化、低俗化的现象比较突出。

　　12月3日的扬子晚报第13版“国际·人物”版面的头条是《赖斯“断背弃江山”》，肩题是“美小报大炒美国务卿同性绯闻”。该报道还配有赖斯和其“同性恋人”的两张照片。报道还配有导读：“美国女国务卿康多莉扎·赖斯52岁仍未婚。最近美国畅销的小报称，她是因为自己的"断背情"而不得不忍痛放弃了总统梦”。文中又再一次说是美国的“八卦周报”在大炒。尽管扬子晚报一再强调这一“新闻”来自于美国“小报”、“八卦”报纸，但这并没有妨碍将其放在头条。12月5日，A14版的头条为：《美29岁女当上外婆痛哭》。同一天，南京金陵晚报的A14版的头条为《富国老女人非洲买春》。

　　而新华社同一日期的国际新闻通稿要闻目录上的新闻，则很少有被采用的。一些都市类报纸国际版的头条则更是不予理睬。它们的头条常常是自由撰稿人的“八卦”稿件。

　　从样本看，不仅是同城报纸，而且不同城市的国际版也存在一定的同质化。这里不妨以12月5日在南京报摊上出售的5份报纸为例。

　　扬子晚报当天在南京地区发行88个版，其中3个国际版，头条分别是：《美29岁女当上外婆痛哭》、《伊朗4年前停止核武研发》、《黑猩猩记忆力强过大学生》。在A14版还有一篇“重头文章”，字数和所占版面与头条相当，题目是《英打工仔成了粤语歌星》。这4篇文章是当天扬子晚报国际版的“重头戏”，约占全部国际版面的2/3。

　　当天金陵晚报共出80个版，国际（“世界新闻”）版共有3个，而重要的A16版（报纸的封底）上唯一的内容是“最年轻的外婆”（其余为广告），“粤语歌星”则是A14版的二条，版面面积同头条相同，“黑猩猩”则放到了国际版之外的“重点新闻”版面。与扬子晚报相比，4条重点稿件有3条相同。不同的是，金陵晚报A14版的头条为《富国老女人非洲买春》，A15版为《患病驴子成生化武器》。

　　当天的南京晨报共出64个版，其中国际版面5个，上述的“最年轻的外婆”、“伊朗核武”、“黑猩猩”分别占据了B1、B3、B5版的头条，而“粤语歌星”则是B5版的二条（与头条所占版面相同）。另外B2和B5版的头条分别为《俄航母涨价印度海军不爽》和《“富婆狗”遭恐吓十保镖全天护卫》。

　　当天现代快报共80个版，包括3个国际版，其中A14版的头条和二条分别为“粤语歌星”和“最年轻外婆”，占据该版的2/3的版面，而“伊朗核武”则是A15版的二条（该版头条为《美“卫生间丑闻”参议院晕了》），“黑猩猩”则是A16版的头条。

　　换言之，在南京的4份主要都市类报纸中，在3-5个不等的国际版面中，大约有2个版的内容是完全一致的。此外，当天南京日报有20个版，其中只有一个国际版，还“扣”去半个版的广告，共刊载4条新闻，其中也包括“最年轻外婆”和“富婆狗”。

　　而上述几家报纸在报道“最年轻外婆”时的词句几乎完全一样，应该是由一个人编译而成，但各家报纸的署名却是各异：扬子晚报的署名是“杨宗”（大概是扬子晚报综合之意）、金陵晚报是“本报综合报道”、现代快报是“兰西”、南京晨报是“晨报综合消息”，而南京日报则是“三水”。同时，“粤语歌星”和“富婆狗”的稿件也是类似的情况。

　　这说明，这几家报纸用的是同一个作者的稿件，而这个作者有可能是自由撰稿人；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可能。这是因为南京报纸的国内新闻也有雷同的现象。

　　这一现象似乎已经不能仅仅说它是同质化了，称其为“拷贝”也不为过。而同城有竞争关系的几家都市类报纸竟如此地相互“拷贝”，不免让人有诸多联想和猜测，难道它们同属一个编辑部？

　　国际版面内容同质化的现象也表现在不同城市之间，比如：12月3日扬子晚报头条《2岁“画家”狂涮艺术界》，也刊登在当天北京晚报第22版上，只是署名不同而已，扬子晚报为“宗文”，而北京晚报为“袁亮”。12月5日南京几家都市报上的“重要国际新闻”——“富婆狗”，也出现在当日北京晚报第25版的头条，署名为“袁阳”；而同是这篇稿件，在新民晚报第16版的署名则为“赵丹”；在扬子晚报上的署名为“宗文”；羊城晚报第15版的同条消息署名为“新华、旺旺”。

　　换言之，这条“富婆狗”稿件，是本文样本所及的所有城市（北京、上海、广州、南京）的晚报“齐刷刷”共同关注的对象。实际上，不仅是晚报“不约而同”地关注，一些党报也在关注，比如，相关的报道就出现在广州日报当天第22版上，署名是“本报综合报道”。12月6日，在南京报纸上的“奶奶黑客”同样也在北京晚报第22版上露面，署名则是“《重庆晚报》供稿”，不知道这样一条稿件，横扫了中国多少家报纸。相关的一个参考数值确是可以方便获悉的：笔者2007年12月21日在搜索引擎Google上键入“奶奶黑客美国”3个关键词后，显示就有181000个中文网页。

　　这与当天新华社国际要闻稿件被冷落形成鲜明对比。

　　造成“同质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国际新闻稿源不够丰富，而能够同时满足“重要的”、“有用的”、“好看的”标准的稿件更是少数，当然也与部分地方报纸的编辑自身素养等有关。

　　结语

　　地方报纸国际新闻水平的提高有赖于国内国际新闻报道整体水平的提高（特别是中央主要新闻单位报道水平的提高），有赖于整个社会系统的支持。尽管如此，我们仍然可以、也有必要找到一些改进之策。

　　笔者认为，首先是对地方报纸国际新闻编辑进行必要的专业培训，组织者可以是主管国际新闻对内报道的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等，也非常有必要邀请国外著名媒体的资深记者、编辑来讲课。地方报纸的国际新闻编辑是新闻的“零售商”，也是“第一读者”，只有他们对国际事务的认识水平和对国际新闻稿件的鉴别能力提高了，才可能把好新闻“转售”给报纸读者。其次，国家主管部门应该允许和鼓励更多有实力的新闻单位以及其他机构向地方报纸提供国际新闻稿件，一方面可以增加地方报纸选择稿件的余地，另一方面可以鼓励供稿单位之间的竞争，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新华社等供稿单位提供更好的国际新闻稿件。

　　一篇好的国际新闻稿件，应该是重要的、有用的、好看的。国际新闻的功能也可简单归纳为：介绍（外国）、界定（世界）、影响（民众）。希望我国的国际新闻报道能够尽快达到这样的水平：在介绍时是深入和全面的，而不是肤浅和片面的；在界定时是平衡和客观的，而不是失衡和扭曲的；在影响时是积极和健康的，而不是消极和有害的。

　　（本文源自作者主持的国家社科基金课题《中国国际新闻报道现状研究》）

　　（作者：长江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 (来源：人民网-传媒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