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生排队咨询心理问题 就业压力占主导因素

　　学生放心地哭能够疏解压力

　　招聘会开场前，李智先到各个企业展台前溜达了一圈。当她看到满眼的“销售”、“前台”和很多她这个文科生一点也看不懂的职位名时，她觉得如果她是应聘学生，这时也会开始惶恐、紧张。

　　两场招聘会下来，从来没有接触过大学毕业生就业心理的李智，在很短的时间内接触了约30位毕业生样本。焦虑和紧张，正是这些学生的普遍状态。有的更表现为抑郁倾向，有的则介于亢奋和抑郁之间。

　　她大约估算了一下，每个学生平均聊的时间是半小时。而在正规的心理咨询中，时间是严格控制在50分钟到1小时之间。

　　这么短的时间，李智帮到学生们多少呢？李智在这点上倒是很自信。她认为每一个抹着眼泪离开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从她这儿得到了帮助。

　　她举了两个女孩的例子。

　　“这个女孩坐在我面前，双手夹在腿中间，佝偻着背，眼睛低垂着，不看我。她说，好多企业都拒绝了她，她快要没自信了，一会儿还要再去应聘，她应该怎么办？这是一个很速效很现实的问题，我想，我唯一能帮她的就是在现场帮她挺起来，至少是身体姿态上。我观察她可能是农村孩子，不太善于修饰打扮自己。我就跟她说，‘你注意到自己的坐姿了吗？’她一听，‘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挺起胸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我接着说：‘看，挺起身来多好！’接着告诉她一些与人交流的技巧，比如说话要大声有力度，两眼要看着我等等。这个女孩没有哭，她并不需要通过哭来释放自己，她只是需要有人在现场给她力量，推她一把。”

　　这位女孩是她花的时间较短的一个咨询者。另一个女孩就需要她更长的时间，因为她几乎哭得止不住了。

　　“这个女孩一进来，我一看她的脸色就觉得她休息不好。虽然皮肤很白嫩，但是干裂，有褶子，很憔悴。我刚一问她：‘最近是不是没睡好？’这一句话，她眼泪就下来了。她说‘是。’我猜可能是没有人去关心她睡得好不好。接下来她聊了很多事。其实工作只是她这些情绪的一个引发。她的焦灼在于，她来北京找工作，住在亲戚家，有点寄人篱下的感觉，希望尽快有工作能搬出来住。这种焦虑造成了她的失眠。她哭得很厉害，但是我并没有担心，因为这是一种自然的宣泄。”

　　女孩哭完以后，李智明显觉得她比哭之前刚进来的时候精神集中了，变成一个自然状态的人了。“我担心她有比较重的抑郁情绪。其实她挺喜欢运动的，但是由于急于找工作而懒于去运动。我告诉她要去运动，注意饮食，要去晒太阳等等。虽然走的时候是擦着眼泪走的，但我没有不放心，因为她说，她好多了，她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运动、和朋友聊天、晒太阳能防止抑郁，这些大道理想必大学生们也知道，从你的嘴里说出来有不同吗？”

　　“当然不一样。这些用惯了左脑的大学生们，任何大道理都能说得一套套的，但是并没有内化到他们的心里，而且在一段时间内会忽视。运动就是很显然的，一到急着找工作的阶段，也不打球了，不散步了，不健身了，把自己的爱好都抛在一边。这是大学生求职者很常见的现象。所以需要有人去提醒他们，别这么做。”李智说。

　　甚至，还有家长来找到李智的。

　　一位大妈拿着一大叠儿子的简历，来帮儿子找工作。见到李智后，问她：“怎样才能让我的儿子愿意工作？他现在连找工作都不想找！”李智只能劝慰她别着急，要保重身体。“我没法给她任何建议，我没有看到她儿子，仅凭母亲的转述，信息是不完整的。我估计她儿子的抑郁倾向比较严重，但是没见到本人，我连这话都不能对他母亲说。”李智说。她也有点着急，这样一个场合，她有很多事无法做到。

　　不少学生追着她问：“下次招聘会你还来吗？”甚至有希望留下李智的联系方式的。李智都没法满足他们的要求。这种临时帮忙性质的“驻场咨询”，虽然在媒体的报道之下被人们关注，但远未形成一系列计划，而根据国家对心理咨询师的职业规范要求，也不允许咨询师向咨询者留下私人联系方式。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些学生假如还有需求，只能通过到咨询公司预约时间这种完全正规的渠道。

　　“我必须实事求是地说，招聘会绝不是一个正规的心理咨询场所。顶多就是缓解他们的心理压力，不能解决更多问题。”在采访中，李智向记者反复强调。

　　心理咨询+职业规划=有效应对就业压力

　　李智在招聘会上受到学生们的追捧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人才中心的领导在内，也来问李智：“学生们的问题真的这么严重？一个个都哭成这样？”

　　其实，严重到需要接受一对一咨询的，在李智所遇到的三十几位学生中没有几个，大多数学生的问题甚至通过职业规划训练就可以解决。

　　李智：七成职业规划+三成心理咨询

　　在雍和宫招聘会上，李智遇到了三个结伴而来找工作的女生。她们讲述了不知道以什么态度看待被拒绝和如何面对面试官。李智很奇怪，问她们：“这些职业规划方面的问题在学校里老师不教吗？”这三位女生反问道：“我们有老师吗？”

　　记者采访了5名来自北京大学、人民大学、南开大学、福建师范大学等面临就业问题的毕业生，这5名还未找到合适工作的本科、研究生毕业生都没有向校内的心理咨询室寻求帮助的经历。

　　一位毕业三年一直没有找到工作，以给小学生补习英语挣点“外快”的女生小易告诉记者，在求职、出国、考研、考公务员这些选择上，她来回折腾浪费了太多时间，如果在毕业之前能够进行就业方面的心理咨询，“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我希望能有一个老师能指点我到底怎么找到我的发展方向。”小易说。但是，她需要的，是心理学范畴的个性和职业匹配测试呢，还是职业规划范畴的具体分析？

　　“在我再接受毕业生找工作方面的心理压力咨询的时候，我希望我的知识储备里有七成的职业规划和三成的心理学知识。”李智说。这种“立体解决”，也是李智在这两场招聘会之后，向人才中心领导们反馈的想法。

　　第一次接触毕业生心理咨询的李智从这次的经验中找到了自己下一步充电的方向。她准备去报一个职业规划方面的学习班。

　　高校：反复咨询才能发现真正的心理问题

　　离毕业生们最近的高校，其实大都设立了心理咨询室，这也被列为高校教育评估标准之一。那么这些心理咨询老师会起到怎样的作用呢？

　　北京师范大学是我国心理学最强的高校之一，校内的心理咨询室成立于1988年，创立了北京市第一条面向学生的心理咨询热线，并且配备有6名专职心理咨询老师。记者根据公开的心理咨询热线电话找到心理咨询室的一位王老师。

　　王老师告诉记者，就业心理方面的咨询并没有被单独作为一个重点项目，而是在日常学生咨询的案例中穿插着，并且，“绝对占不到大头”。

　　王老师的经验中，真正有效地解决个体的就业期心理问题，还是需要反复的面谈。“有一个博士生，他的成绩很优秀，在面临找工作的时候，他每次都能以高分考过第一轮笔试，但是进到面试，就无一例外被刷掉了。经过四次心理咨询，我们找出他的问题所在是童年时期过多的接受到负面评价，哪怕接下来的学习中他一直优秀，但这种阴影还是存在。找到问题所在以后就帮他解决那个心结，之后就好了。”

　　“我们不是教给学生应聘技巧和怎么选择职业，而是这些问题背后的心理根源。”王老师说。

　　但是他也强调，择业期心理健康并不是大学生阶段最难处理和最重要的心理问题。相对于情感问题、毕业困惑、自杀现象等，帮助解决就业心理问题相对简单。

　　李智参加的那场招聘会的主办方，西城区人才交流服务中心主任甄广告诉《青年周末》记者，“准备以后和学校联手开展求职心理方面的辅导，不要等他们已经开始求职了才开始做这项工作，那样就晚了。学校往往重视学业，忽略了学生在求职方面的一些需求。”

　　社会咨询机构：应该教学生不被打倒，而不是教他们怎么爬起来

　　身为一家专业心理咨询中心的创办人，刘明博士曾经在2005年受一所北京生源较多的高校邀请，到校就求职过程中的心理问题和职场可能遇到的心理问题做一场讲座。可是，这场在周末举办的讲座，却应者寥寥。一方面，也许是因为2005年的毕业生没有现在的毕业生面临的巨大压力，另一方面，刘明认为，由于对心理咨询的观念仍旧没有完全扭转，要让学生们主动来听讲座和做咨询，可能性不太大。

　　“除非在课程设置中设置必修的心理健康课程，比如在大三、大四的时候课程主题就转变为职场心理应对。既然大家还无法主动参加，就只好采取这种方式。其次才是团队活动、心理评估测试，包括测试学生个性与职业的匹配，最后，在这些步骤都完成的基础上，学生自己和咨询师会发现一些需要深入讨论的个案，这时候进行一对一的面谈咨询，提供的帮助更大。”刘明说。

　　刘明也认为，针对毕业生就业方面的心理咨询不能完全割裂职业规划：“心理咨询本身正是从20世纪初美国的职业指导发展而来的。作为象牙塔里的老师，对社会上的职场生活缺乏亲身体验，也许会有些欠缺。”

　　“其实和社会力量合作是比较好的做法，但是近年来并没有高校和校外机构合作得比较好的例子。学生想找指导，找不到，我们想给他们提供服务，也提供不了。两边的渠道始终没有建立起来。”刘明说。

　　对这种“急诊式”的招聘会现场咨询，刘明觉得要客观看待它的效果的局限性。

　　“大家现在关注这个新闻，看似很及时，但是其实大家关注的是问题发生以后的挫折应对，相当于告诉学生被打倒以后怎么爬起来。但实际上，我们应该指导他们如何走得更好，不要被打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