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20个全球主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领导人聚首伦敦,共同会诊陷入低迷的全球经济。
这是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G20集团领导人的第二次聚会。去年华盛顿峰会后至今130多天,美国、欧盟、日本等主要经济体不断推出刺激计划,但衰退仍难抵挡。
无论是华盛顿峰会的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全球协同刺激经济或汇率变动问题,实际上都指向一点——美元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
3月19日本版已刊发专家倡议建立独立货币的报道。在美联储开动印钞机增发美元的轰鸣声中,有舆论干脆称之为:“货币战争”。
日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斯蒂格利茨办公室给本报记者发来邮件称,斯蒂格利茨主张建立一个新的、不以某个国家货币为基础的全球储备体系。他认为,全球储备货币体系改革早就应该进行。
文/本报记者曾向荣、窦丰昌
随着G20峰会临近,人们的期待却不断降低。昨日,国内一家知名网站调查显示, 77.3%的投票者认为峰会上各国意见不能够统一,远远高出认为能的11.3%。此外,58.9%的投票者认为会后金融危机不能好转,只有17.6%的人选择了“能”。
预期调低
4月3日会否是糟糕一天?
东道主英国首相布朗已经调低了他的预期,峰会“在很大程度上只是整个进程的一部分”。在争论面前,他不得不收回先前冠冕堂皇的言辞——伦敦峰会是“新布雷顿森林会议”,将制定“全球新协议”。
欧盟委员会主席巴罗佐更直言,预计伦敦峰会不会制定出应对金融危机的神奇方案,今年有必要再举行一次峰会。
人们有理由担心,一旦峰会不能达成实质性协议,4月3日的市场将面临糟糕的一天。
货币研究专家、共赢经济学研究所所长马国书认为,“先救火,后重建”的道理是人类的普遍共识,但是,怎样救和先救什么以及放弃什么的问题,将成为峰会的焦点争端和热议话题。“明知是害人的怪物,为什么还一定要救它呢?为什么连‘有毒’的东西也一起拯救?”
从议题上看,G20峰会探讨的话题很多,但无论是反对贸易保护主义,还是全球协同刺激经济、汇率变动问题,都会归结至当前以美元为主导的国际货币体系。
伯南克印钞新政
投资者正临严重缩水风险
此前,关于美元的坏消息不断传出。面对美国财政部大规模发行国债而市场无人问津的尴尬局面,北京时间3月19日,美联储宣布未来6个月内最高再购买3000亿美元的长期政府债券。话音刚落,美元兑其他主要货币立即出现大幅下跌。
“美联储印钞新政从根本上讲,是一种凯恩斯理论上的激进冒险。历史上并无任何事件可作对比。”马国书认为。
毫无疑问,美联储的举动,对包括中国在内的美国国债投资者将带来严重缩水的风险。美国财政部3月16日发布的报告显示,截至今年1月底,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达到7396亿美元,居各国持有美国国债总量首位。此外,美元的贬值,也将导致中国外汇储备的进一步缩水。
对此马国书认为,对美国而言,“美联储的决定是‘理性’的:其一,它可以是美国在伦敦峰会上讨价还价时的筹码;其二,在其他各国不愿继续积极给予美国充足融资的情况下,美联储将自己融资美国经济,由此的结果虽然会导致美元本身的通货膨胀,但选择弱势美元政策,能够以损害其他国家美元储备资产利益的方式来获得美国排他性的自利自救。”
俄提倡新储备货币
我提“超主权国际储备货币”
不过,美元的独霸地位面临挑战,俄罗斯率先发难。3月15日,克里姆林宫在伦敦金融峰会“路线图”中建议,建立“超国家”的“超级储备货币”,由国际金融机构来发行。
上周,中国官员密集呼吁改革国际货币体系,成为最热门的话题。中国人民银行行长周小川的三篇文章,先后于3月23日、3月24日和3月26日放在央行的官方网站上。在首篇他提出要创造一种“超主权的国际储备货币”,取代现行的“单一国别国际储备货币”,引起美国强烈反应。
“‘超主权国际储备货币’的提出,不仅是对G20峰会的一种制度安排博弈,更主要的是一种追求主权平等的国家宣言。”马国书说。
事实上,世界货币的设想并非一个新事物。早在布雷顿森林会议体系建立之前,大经济学家凯恩斯就提出过建立某种“世界货币”的想法,他还建议取名为“班柯”(BANCO),与英语中的“银行”(BANK)谐音。然而,美国占据了当时世界经济的主导地位。最终,其他国家被迫让步,同意成立以美元为核心的国际货币体系,形成1盎司黄金等于35美元的固定汇率。
“特里芬困境”被放大
身兼国家和全球货币酿恶果
不过,美元体系很快显现出它的弊病。“自从布雷顿森林体系生效起,美国的经济就已经开始走向需要依赖贸易逆差才能维持其国民经济运行的‘出口美元经济体’。”马国书说。
早在1957年,经济学家特里芬撰文指出,美国只有靠输出美元,长期贸易赤字,才能保证全球货币需求,而长期下去必然带来美元信任危机,美元或美元资产贬值;如果美国保持国际收支平衡,就会断绝国际储备的供应,引起国际清偿能力的不足。这被称为“特里芬困境”。
身为IMF高级顾问的特里芬提议在IMF内创建特别提款权(SDR)。SDR是一种储备资产和记账单位,亦称“纸黄金”,它的价值由一篮子主要货币决定。
多年来,美元霸权体系一直饱受诟病,并被认为是诱发危机的一大因素。这一次的危机尤其突出,持有巨额美元储备的国家也遭受巨大冲击,“特里芬困境”被更加彻底地凸显和放大。
奥巴马第一时间反对
誓死捍卫美元霸权体系
中国国务院副总理王岐山3月27日在英国《泰晤士报》发表文章称,中国愿意为扩充IMF资金库作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如果IMF发债券,中国愿购买。
“超主权国际储备货币”的建议经报道后,美国总统奥巴马第一时间表示反对,美国财长盖特纳和美联储主席伯南克都出来发言,美元依然“坚挺”,反对创建“超主权国际储备货币”。
马国书分析说:“奥巴马的反应极为正常和理性。首先,他所认识的美国本来就是一个被‘贪享国际铸币税’彻底腐蚀掉的美国;其次,他在竞选时对美国选民所作出的承诺,都建立在可以继续‘独享国际铸币税’之美元债务霸权体系的前提下,因此会誓死捍卫。”
在马国书看来,长期而言美元债务霸权体系是必然会解体,但眼下仍然有可以自我求活的理论和政治机会。关键在于,奥巴马的个人经历表明,他不具备从货币制度层面上彻底改变美国人命运的“货币大视野”。同时,美国社会整体也缺乏这种必要的视野准备。
联合国认可
新兴经济体热烈响应
不过,在美国之外,周小川的建议反响热烈,不仅得到俄罗斯、巴西等新兴市场国家的响应,还得到了联合国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等国际组织的认可。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斯特劳斯·卡恩3月25日表示:“对可以替代美元的储备货币进行讨论完全合理。在几个月之内就可以全面开始讨论。”
巴西总统卢拉3月26日在首都巴西利亚与英国首相布朗举行会谈后表示:“需要新的国际储备货币的主张具有进行充分讨论的价值。”而出席联合国大会的俄罗斯副外长安德烈·杰尼索夫3月27日则召开国际会议,提出了对新货币体系进行国际协商的方案。
斯蒂格利茨:应该增加中国在IMF的投票权
诺贝尔奖获奖者、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是联合国“改革国际金融和经济结构委员会”主席,这个委员会上周末刚刚向联大提交了他们的改革建议,其中一项重要内容便是呼吁建立一个新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这个委员会目前由18名世界知名经济专家组成,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所长余永定是成员之一。
斯蒂格利茨认为,全球储备货币体系改革早就应该进行,在当前金融危机的背景下,以美元为基础的储备货币体系意味着,“穷国”正以实质上的零利率贷款给“富国”,而不能利用外汇储备刺激本国经济。
预测联合国将支持改革
斯蒂格利茨说:“发展中国家在自己有着巨大需求,却以近乎零的利率把数万亿美元借给美国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实质。这在某种程度上实际上是一种外援 ‘净值转移’。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是:如果不准备这一‘应急基金’情况可能会更糟。现在日益增强的一种共识是,要对此做些什么。中国最近在这一问题上的表态,为这一讨论提供了启发。”
斯蒂格利茨说,金融不稳定迫使发展中国家积累美元储备,防备不时之需。然而,其后果是占用了本可以用来帮助它们应对此次金融危机最严重影响的数万亿美元资金。
他认为,以美元为基础的储备货币体系不利于全球经济,也不利于美国。“长期以来,全球储备货币体系一直是有问题的。如果一种货币具有高度波动性,那么它就很难成为强大的储备货币。”由于美联储资产负债表和美国债务的规模,美元存在着巨大不确定性。
斯蒂格利茨认为,新的全球储备货币体系有可能建立在全面扩大了的特别提款权(SDR)的基础之上。它将对经济的稳定和公平作出贡献,有助于减少许多国家大规模外汇储备所造成的通货紧缩效应。这种“无通货膨胀、简单易行”的体系将缓解一种主要货币迅速贬值带来的风险。
斯蒂格利茨还建议,希望发达国家将各自经济刺激方案资金总额的1%用于援助不发达国家解决贫困问题。
今年6月,联合国将在纽约召开政府首脑会议。有关国际储备货币体系的改革,届时将再次成为各国领袖关注的焦点。
中国投票权和地位不相称
斯蒂格利茨还说,应该增加中国在IMF更多的投票权,中国等发展中国家能提供更多资金,他们的声音都没有被听到。
长久以来,中国一直游离于国际经济秩序的制定之外。根据IMF规则,由于重要提案需要获得85%的投票权通过,这让拥有约17%投票权的美国在IMF重大议题决策上具有“一票否决权”。而中国仅为3.66%,这和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比重极不对称。
不过,马国书认为,就实际存在的特别提款权(SDR)而言,人民币要想在其中发挥某种有分量的作用或主导性作用,将是不可能的。特别提款权(SDR)机制从根本上讲,是一种“零和机制”,无法实现中国利益增长的无阻隔梦想,西方国家会拼死相争。
“从本质上讲,SDR是一种‘主权货币的合成货币’,因此是一种将所有国际经济的争端,包括不平衡争端、利益所得争端和汇率争端捆绑成一体化的一种‘争端集合’。因此,它根本无法最终成为可以有效确保‘币值稳定’,且具有明确发行规则以求保证供给有序和供给总量,还可及时、灵活进行增减调节的国际储备货币。”马国书认为。
“达摩斯利剑”能彻底消失吗?
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表示:“周小川最近提出的这个问题,是一种可以考虑的设想。从长期看,必须改变现在由一个主权国家主导的国际储备货币体系,不能让一个主权国家的中央银行来决定国际储备货币的发行,而让全世界都被动地接受。”吴敬琏认为,新的储备货币体系要对美元的发行有一种国际机制加以控制。
对于美元资产面临的风险,马国书认为,中国的巨额美元资产和其他外汇储备资产的问题,无论采取怎样投资组合或国际政治博弈选择,都无法逃避现有制度内生性缺陷的根本制约。相比之下,唯有转化为“全球独立货币”制度下的“全球独立货币资产”才是最安全和最有效的一揽子解决方案,届时,高悬在中国以及世界各国头上的达摩斯利剑才会彻底消失。
不过,有学者提出,当下正是和平升级美元为世元的大好时机。中信集团李才元认为,虽然美元走下了神坛,但走下神坛的美元绝不是跌向深渊,美元依然是老大。“目前美元在国际储备货币体系中仍是最主要的国际贸易结算、计价、支付货币,也是各国金融投资的主要货币,抛弃美元是最不现实的猜想和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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