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讯记者蒋德单凭电话，就避免损失超亿元；还是靠电话，让诈骗案件从高发变为偶发。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在江苏省宜兴市。
在最新的全国县域经济百强县(市)排名中，宜兴市名列第七，地区生产总值突破600亿元。但和经济快速发展相伴随的是，经济诈骗案件也呈高发态势。为应对这种局面，宜兴市公安局经侦大队想出一个办法：从大队长到普通民警，手机号全部向社会公开，且24小时不关机，“第一时间”为企业排忧解难。
如今，民警们成了企业免费的“经济顾问”和“法律顾问”，他们的手机也成了企业的咨询热线，甚至是“救命热线”。公布电话的效果也已显现：过去，光发生在电缆企业的诈骗案每年就有20多起，案值过亿。而这种情况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改变，今年到现在还没有发生一起诈骗案。
视点特稿
本报记者 蒋德
短短两个小时的采访，潘敏的手机不停地响起。最后，有一个人甚至直接闯进正在进行采访的会议室向潘敏咨询：“这个合同能不能签？”
冒失老总主动给记者讲故事 闯入采访现场的人叫李秋良，是江苏某电缆厂的老总。他是就一个合同来征求宜兴市公安局经侦大队大队长潘敏的意见的。当听说记者就是来了解民警将手机变成企业热线的情况时，他主动给记者讲了一个故事：
2007年，他们和外地一家装潢安装公司签订了一笔价值100多万元的电缆供货合同。合同规定，对方付10%的预付款后，电缆厂必须发货，货到后对方付清余款。合同还对双方可能出现的违约情况做了详细的约定。
对方预付款到账后，一个消息传来：当地有人低价推销电缆厂的产品，型号与即将发货的产品一致，而他们在当地并无业务代理机构。电缆厂犹豫了：不发货就构成违约要赔钱，发货则担心被对方将货低价抛售卷款走人。
陷入两难境地的李秋良想起了“挂钩”民警。他打了个电话给中队长宗兵。虽然因为对方尚未形成诈骗事实无法立案，但宗兵给他支了一招，让业务员要求对方提供使用电缆的单位及工地，并宣称公司将派人到工地全程跟踪考察电缆质量情况。这显然是对方无法拒绝的合理要求。在电缆厂的步步紧逼下，对方只得主动提出解约并赔偿损失。
诈骗案多发催生民警热线 能随时给民警打电话的当然不止李秋良一个。潘敏告诉记者，包括他和教导员，全大队20多位民警的手机现在已经成为上千家规模企业的民警热线。因为，3年前，他们就将手机号码对全市的企业负责人及其业务员公开了，而且24小时开机，随时接受他们的咨询。
他告诉记者，宜兴电缆企业众多。3年前，由于铜价居高不下，针对电缆厂家的诈骗案突然增多，因为“一吨电缆，七八百公斤是铜，电缆到手就是钱”。就在这时，市里开展创建平安企业活动。大队就想，不是强调要发挥公安机关“打击、服务、参谋”的作用吗？于是，他们将全体经侦民警的手机号码，按照条线、片区，分别通报给全市的大小企业主和业务员，请他们“有事情，找警察”。
可别小看公开一个电话号码。某电缆公司老总陆泉林就因为拨了一下潘敏的电话，“省”了380万元。
那是前不久的一天，一家名为“合肥华能电力安装公司”的老总来公司买电缆，一下就要380万元的货。华能电力谁人不知？再加上现在经济不景气，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于是，公司马上和对方签订了合同，甚至连10%的定金也没收，就把货发过去了。货刚发，潘敏就接到了电话，他立刻告诉陆泉林：你上当了。因为这家公司与华能电力没任何关系，两年前就在宜兴搞过名堂，被立过案。幸亏潘敏的及时干预，那380万元的电缆被拉回来了。
3年多，这样的事发生过多少呢？潘敏他们没有统计。但有一个数字可以见证效果：过去，光发生在电缆企业的诈骗案每年就有20多起，案值过亿，几乎牵扯了一半警力，费时费力破案不说，就是抓到犯罪嫌疑人，追赃也是难题。而这种情况从去年下半年开始改变，今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生一起诈骗案。
利用查核职能识破合作陷阱 今年1月，北京一家通信设备公司派人到制造环保设备的宜兴某公司商谈合作事宜。他们声称自己有一个“移动通信机站微波辐射污染检测”项目，得到国内外环保部门的高度评价，而且已经和许多省份的移动公司签订了合作协议。按照他们的描述，这是一个低投入高回报的环保项目，前景十分诱人。他们希望宜兴的公司投资1000万元现金入股，共同合作。
是馅饼还是陷阱？公司拿捏不定，既想与对方合作，又害怕上当。于是，公司老总想起了民警热线。
经侦大队首先按常规调取了北京那家公司的工商注册资料，了解到这确实是一家经过正常登记、注册资金800万元的公司。但在查询环保部门时却发现，这家公司宣称的先进检测设备，实际上是两台10年前由某大学从德国引进的实验室设备，目前已被淘汰，而且环境保护部也从未发文同意社会上的公司对移动通信机站进行微波辐射污染检测。进一步查核，发现该公司的注册资金800万元，也是用这两台机器当年的进口发票申请注册的。
民警们分析认为，北京那家公司很可能是在进行商业欺诈，找合作伙伴引进资金后宣布破产。因此，民警建议公司在与对方签订合同前，要求其出具环境保护部的批文，否则免谈。结果，那家公司悄然消失了，宜兴某公司从而避免了千万元的损失。
一个价值2000万元的建议 国内骗子能防，外商骗子一样能防。潘敏告诉记者这样一件事：两年前，一个老板遇到了一件天大的好事：经过多次的考察、谈判，一个住在香港的外商同意投资两个亿，与他进行合资，但前提条件是他得在银行存有2000万元的保证金。
要说这个老板也是挺小心的。在谈判时他始终带着法律顾问，还亲自到香港进行过考察。就在他要向银行存款的时候，被潘敏知道了。潘敏当即找到这个老板，告诉他，“这很可能是个骗子”。可老板却怪他多管闲事：“你别坏了我的好事。”
潘敏知道，没有足够的事实，要想让一个企业家不受两个亿的诱惑，是不可能的。可对方在香港，又不好调查资信情况。于是，他就给老板出了个主意：你找一家银行，存上那2000万元，但要和银行签协议，规定不管有没有卡和密码，没有你本人到场，任何人不能提取这2000万元。
老板将信将疑地照办后去了香港，与对方顺利地签订了引资协议。
两年过去了，那早就应该进来的两亿元资金连影子都没有，这个老板和对方也失去了联系。当然，那2000万元最终也完璧归赵。
潘敏告诉记者，并不是他有多高明。因为公安部曾经通报过类似案件，一个内地老板在和应允投资的外商在香港见面时，仅共同验了一下资，几分钟的工夫，就被对方窃取了卡上的资料。没等他回家，所有的保证金就全部被转移了。
没有案件是好事还是坏事？ 采访不停地被打断，因为总有电话找潘敏和副大队长储建明。储建明告诉记者，现在经侦大队名声在外，他们大队每位民警每天都有十多个电话。他说，现在老板和业务员都知道，论防诈骗，谁都没有民警见多识广本领大。
“甚至律师也不行？”记者半开玩笑地问。潘敏听了有点紧张：“应该是各有优势。比如从法律上识别无效合同，律师有办法，代理诉讼更是我们做不到的；但识别以形式合法的合同搞欺诈和诈骗，律师就不如我们。”
他告诉记者，现在的诈骗犯罪，很多都是披着合法的外衣，搞个很大的名头。比如那家“合肥华能电力安装公司”，在宜兴先后骗了几家电缆厂，手法都是合同签订先付10%或20%的定金，约定货到付清余款。但每次都是货到后，就以种种名义拒绝付余款。其实这家公司就是个皮包公司，与有名的煤电企业华能集团没任何关系。但由于名头大，企业容易相信，所以屡次得手。
潘敏说，为案子的事，我们曾找到这家皮包公司的老板。开始他还狡辩，但我们一句话就让他哑口无言：“你怎么每次都是用少量定金钓大合同，然后拒付余款？”现在，这个人已被移送合肥公安机关处理了。
潘敏告诉记者，现在他们经侦大队，报案的少了，咨询的多了；受害人哭诉的少了，愿意常来大队坐坐的朋友多了。当然，案件也少了。比如过去有两大发案热点行业：电缆企业和物流单位。现在，这两大行业的诈骗案件都从高发变为偶发。今年这两个行业到现在还没发生一起案件。
他开玩笑地问记者：“我们这是不是耕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因为防范再好，统计报表上不体现；而没有案件，尤其是没有大案，我们怎么立功？”
记者也半开玩笑地回答：“不是案件少，你哪有空陪我聊天？又哪有这么多的朋友？”
本报宜兴(江苏)4月9日电
编后
民警公布电话的新闻常见，公布电话后的效果如何，却鲜有报道。所以，看到这个题材的第一反应是，是不是“做秀”？读完这几个故事后，这种感觉可以说是烟消云散了。
从民警讲述的故事来看，公布手机号码的作用更多是在预防。民警们凭借自己的办案经验，在和企业主的电话沟通中，让很多可能发生的经济诈骗案件，消弥于无形。
报道中，民警们有句话令人深思：“没有案件，尤其是没有大案，民警怎么立功”。虽然如此，宜兴民警却努力追求“不发案”。这种精神，显得尤为可贵。但要将这种做法推广开去，恐怕光有精神是不够的，还需要调整相关的制度和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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