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公布的医改方案提出:将以城乡流动的农民工为重点积极做好基本医疗保险关系转移接续,妥善解决农民工基本医疗保险问题。适当增加农民工缴费,提高保障能力,完善城乡医疗救助制度,对困难人群参保及其难以负担的医疗费用提供补助,筑牢医疗保障底线,探索建立城乡一体化的基本医疗保障管理制度。
分析人士指出,农民工基本医疗保险问题涉及亿万人。妥善解决农民工基本医疗保险问题,对于保护他们的基本权益,促进社会和谐,维护公平正义,均具有重要意义。
目前,究竟有多少农民工知道医保,农民工的医保问题又有多么重要,一名生了病的农民工的经历或许能说明这一点———
4月8日,李更喜接到记者的电话时,正在河北巨鹿农村老家焦急地等待着法院二审开庭,这是他拿到医疗费补偿的最后希望。
前年年底,在北京一家加工厂打工时,农民工李更喜在吃了老板为工人们做的饭菜后,腹泻不止,最后病情恶化,花费了两万多元医疗费。由于老板没给他买医保,他不能享受医保待遇。按照北京市的规定,医保报销费用应当全部由老板来承担,但老板拒绝承担,并注销了单位。由于双方未签订劳动合同,证明存在劳动关系的证据不足,李更喜提起的诉讼一审败诉。
没有医保 高额的医疗费压垮全家 2007年10月,22岁的李更喜与老乡一起来北京打工,打算在春节前挣点钱贴补家用。家里几个姐姐早已出嫁,父亲也去世了,只剩下他与70多岁的老母亲相依为命。
尽管在那家叫做北京向辉旭晟玻璃经营部的小厂子每月只挣800元,但从未外出打过工的李更喜觉得老板管吃管住,还是挺满足的。
但没过多长时间,他在一次吃过饭后开始腹泻。一开始他没在意,几天后他去街上买了点药,但吃了仍然不见好转。一个多星期后,他不仅不能工作,慢慢地四肢都没有力气了。最后老板把他送进医院,并在医院门口将他的工资结清,说还多给他算了几百元,让他用自己的工资看病,后来再也没给过他一分钱。
经过医院确诊,他得的是一种叫做“格林—巴利综合症”的病,四肢没有知觉,完全是瘫痪状态。治疗这种病需要几万元的医疗费。李更喜告诉记者,这种病如果拖延会加重病情。为了使他得到及时治疗,钱都是几个家在农村的姐姐东拼西凑借来的,几乎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直到现在都还不上。
在北京市农民工法律援助工作站的帮助下,李更喜将老板诉至法院,依据《北京市外地民工参加基本医疗保险暂行办法》的规定,要求老板承担未办理基本医疗保险的责任。
但由于双方没签劳动合同,只是口头约定,李更喜也只有一张老板给他结工资时要求他签字的收条,以及一名肯为他作证的工友,证据很少。老板不承认与他之间存在劳动关系,而如果只是老板所说的按天算钱的雇佣关系,老板则没有为他缴纳医疗保险费的义务,也不用为他支付医疗费。
2008年11月,李更喜收到了法院驳回他的诉讼请求的判决书。“那天母亲和我抱头痛哭,她年纪大了,我是她惟一的指望。谁也没想到健健康康地出去,却得了这种病回来,更没想到连医疗费都要不回来。”
参保率低 多数农民工不知有医保 直到住院后,李更喜才回忆起,他们平时吃的饭菜里经常会出现没有肉的剩骨头、剩鱼刺,工友们都知道这件事。他开始腹泻那天,有几个工友也出现了腹泻的情况。他怀疑是吃了老板家的剩饭菜引起的这个病。
“李更喜想起来要告老板,是因为在老板那里吃坏了肚子。更多的情况是,农民工如果由于自己的原因生了病,一般都认为自己生病跟老板没什么关系,根本就想不到要主张自己的医保权利。”北京市农民工法律援助工作站执行主任时福茂对记者说,实际上,农民工无论生病是否与老板的饭菜有关,只要是应当参加医疗保险而单位没有参加的,单位都应当按照规定的标准支付医疗费。
据时福茂介绍,所有来工作站请求援助的农民工,都是在律师的提示下才会主张自己的医保权利,这一般都是工伤案件。据工作站了解,那些只是自己生了大病没有医保,又不知道来请求援助的农民工数量更多。加上李更喜这个案子,工作站成立至今只受理过3起以医疗费、医疗保险待遇纠纷为主的案子。
记者在采访农民工的过程中也发现,很多农民工都不知道有医疗保险。在社会保险中,他们知道的最多的是养老保险和工伤保险。
在农民工多数不清楚自己有这项权利的背后,是明显偏低的农民工医疗保险参保率。
据最新统计,截至2008年12月底,全国农民工总量为2.2亿人。截至2008年11月底,全国农民工参加医疗保险的人数为4195万人。参加医保的农民工相对农民工总人数仍然占不到20%,这说明绝大多数农民工生了病依然没有保障。
一项调查显示,有36.4%的农民工生过病,13.5%的农民工生病在3次以上,生病后59.3%的农民工没有花钱看病,而是仗着年轻、体质好硬挺过来。在他们不得不看病时,绝大部分是自费,用人单位一般不会为他们支付任何费用,或是为他们支付的费用不足实际看病费用的十二分之一。
“从生病到住院,这中间拖了将近一个月,就是因为觉得看病太花钱,老板又不愿意管,本想把病抗过去,没想到却拖成了大病。”据李更喜的二姐形容,李更喜身高有1.73米,胖胖的长得很壮实。如果一开始就把肠炎治好,就不会因为拖得太久导致免疫力降低,得了大病。
参加医保 农民工与老板双双受益 “实际上,对于用人单位和农民工自身来讲,参加医保花不了太多的钱,一旦得了大病受益却很大。而且为了减轻农民工的负担,促进农民工参保,现在很多地方都规定农民工免交医疗保险费。”时福茂介绍。
以北京市的规定为例,农民工个人不缴费,用人单位以上一年本市职工月平均工资60%为基数,按2%的比例按月缴纳基本医疗保险费,2009年又从2%调整为1%。这样,如果按照去年北京市职工月平均工资3726元计算,用人单位每月只需为每位农民工缴纳22.36元,一年下来也只有260多元。但农民工一旦得了大病,只要医疗费超过起付线(北京市规定农民工为1300元),就可以报销绝大部分的医疗费,但在一个年度内支付医疗费用累计不能超过封顶线(一般为当地职工年平均工资的4倍左右)。按照近期公布的医改方案的规定,封顶线将来会提高到职工平均工资的6倍左右。
“退一步讲,即使有的地方农民工个人需要缴纳医疗保险费,就目前试点地区平均缴费水平来看,一般人均每年缴费在100元至250元之间。如果生了大病,所享受到的回报率是很高的。”时福茂说。
从李更喜的例子来看,他的医疗费一共是20967.76元,符合医保报销的费用约为18000元,如果单位不给上医保,医保报销的钱就要全部由单位来承担。显然,参加医保,对农民工和用人单位来讲是一件“双赢”的事情。
时福茂分析,农民工医保参保率低的原因很多,除了因为宣传力度不够造成的农民工知晓率低,更多的原因是用人单位一般能省则省,不舍得掏钱为农民工上医保。在当今这种就业形势下,有的农民工即使知道自己有这项权利,一般也会为了保住工作,不敢进行主张。这与医疗保险立法层级低,强制力不够有关。
提高立法层级 促进农民工参保率提高 “尽管农民工工伤保险的推行也不是特别理想,但要比医疗保险强得多。分析原因,与工伤保险立法层级相对较高很有关系。”时福茂说,工伤保险有一部国务院制定的《工伤保险条例》,而且规定用人单位如果不为工人上保险,职工的工伤保险待遇要由用人单位来承担。而医疗保险尚无类似的全国性的强制性规定。
据了解,有关医疗保险的相关政策,国务院层面的有1998年颁布的《关于建立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制度的决定》,以及2007年国务院印发的《关于开展城镇居民基本医疗保险试点的指导意见》。有关农民的医疗保障,有2002年10月发布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进一步加强农村卫生工作的决定》。在全国层面上没有关于用人单位不为职工上医保的惩罚性规定。
“由于立法层级低,尽管有些地方规定用人单位不为农民工上医保,农民工的医疗保险待遇将由用人单位承担,如《北京市外地民工参加基本医疗保险暂行办法》、《重庆市农民工大病医疗保险市级统筹试行办法》、山西省《关于农民工参加医疗保险暂行办法》,但其受重视程度和强制力都要差很多。”时福茂说。
有专家建议,将农民工医疗保险与工伤保险捆绑,强制性参保。但时福茂认为非常重要的一点是提高医疗保险的立法层级,这样才能提高法律的震慑力,强制用人单位为农民工参保。
截至记者发稿时,李更喜和他的母亲还在等法院的消息。为了省钱,他提前出了院,虽然能够勉强走路,但直到现在手脚仍然感觉麻木无力,更不能帮母亲下地干活儿。